听了这样莫名其妙的话之后,我质问道:“我,我不是,不是什么?”
他指了指天,接着又指了指地,然后指着自己的心口,缓缓说道:“我,莫非我真的认错人了吗?这世上,这世上还——”
认错人?我一激灵,随即脱漏而出:“我,今天我,我才第一次见到你——”
他也像是想起了什么,打了自己一记耳光之后,才这样说道:“哦,长得真像!听声音,又像是有点不同,难道是,难道是——”
一番察言观色之后,我大体上能够断定,他不像是在说谎。也就在这一瞬间,我心头一怔:如果他是真的认错人了,那么,此前他所认识的那个人,会是谁呢?难道,难道他以前见过我的亲妹妹宋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我这样说道:“好吧,给你一点时间,你,你把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一遍。要是有半句谎话,小心我——”我这样说着,静下心来,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看他是不是在信口开河?
霎时,寺庙里异乎寻常的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这样说道:“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说清楚,不太容易。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是在编故事——”
他越是这样迟疑,我越是觉得其中大有玄机,于是我这样说道:“说吧,你说吧,听点故事的耐心,贫尼还是有的——”这样说着的时候,我的目光,依然盯着他的眼际眉梢。
得到我这句话之后,他才缓缓说道:“哦,那是以前的事情了。那年夏天,我在打工地附近,意外地看到了一个漂亮的女子。她,她和眼前的你,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一样,哦,实在是太相像了——”接着,他把自己如何与那个女子在河边相识,自己如何认错人,以及自己年少时的一段青涩恋情,大致上说了一遍。
我听了,又惊又喜,觉得他以前所认识的那个女子,极有可能就是我的亲妹妹宋娟。不过,为了慎重起见,我依然不动声色,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从你刚才所说的故事来看,与那漂亮女子河边相识以后,你和她,还交往了一段时间。那么,我想问你,在离开你的时候,她有没有留下纪念品书信什么的呢?因为,那些日子——”说到这儿,我也觉得难以措辞了:如果能够得到某些信物的话,对于那个女子到底是不是宋娟,我就会多几分希望!
“哦,当时她匆匆离去,”他接过话,“只留下,只留下了一封短信——”
我心头一震:如果是亲笔信,倒是求之不得的信物啊!笔迹与口音、指纹一样,都是独一无二的!而我是宋娟的亲姐姐,对于她的字迹,自然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于是,我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淡淡的说道:“这样的,这样的一封信,你,你大概还留着,留着吧——”
“嗯,留着,留着,这是她留给我唯一的一样——”他这样回答道。
“哦,你随身带着吗?”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声音,有点打抖了。
“带着,自然是随身带着;”他的语气,露出几分迟疑,“不过,这是个人物品——”
听得出来,对于这封短信,他是颇为珍视的;甚至,他有点担心,一旦交给我之后,就再也要不回来了。揣测到他的心思后,我把脸一沉:“如果不让我瞧瞧,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编故事骗人呢?你,你还是放明白些吧——”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里,也是暗自好笑。
“让你看看,也,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先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你说吧——”
“事情,也很简单,”他缓缓说道,“那就是,看完这封信之后,不管是看到了什么,或者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要把这封信归还!”
“嗯,这件事情,我可以答应你!”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我还是有点不放心。这样吧,就在这寺庙里,你发一个毒誓。”
“好吧,我听你的。”我接过话,“贫尼逸真,俗名宋婵,如今在菩萨面前起誓!如果在看完这封信之后,我再不归还的话,将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能超生!”对于我来说,这已经是最为恶毒的誓言了。说完之后,我伸出手去,淡淡的说道:
“毒誓,我已经发过了;那封信,你,你也该拿出来了吧?”
寂静再次降临,这一次,我可是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了。
迟疑片刻后,在“这?这——”声之中,从贴身的衣兜里,他掏出一张装在白色小塑料袋里的纸来。急切之中,我也不等他打开塑料袋了,而是一把夺过,接着就哆嗦着手,取出了袋中那张折叠着的纸片,展开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接着细看起来——
小影:
你好,我觉得,这样称呼你最合适,因为,你一直都在寻找着那个人的影子!
在决定离开之前,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留下这封短信。对于自己青涩时代的那位姑娘,你念念不忘,本来也不难理解,毕竟这相当于你的初恋。只是,在现实生活之中,没有人愿意去充当别人的影子!这就是我离开你的最根本的原因。
当然,我也知道自身的情况,如果再跟你在一起,只会耽误了你。
就此别过;顺祝一切顺利!
宋娟临别留字
一看开头,我就知道这是我的亲妹妹宋娟的亲笔信!说来也奇怪,当时我也没急着去看书信最后面的签名,而是逐字逐句看完了这封信。看到那“宋娟”的签名之时,我更是情不自禁,连声说道“嗯,是她,真的是她——”原来,宋娟在写“宋”字的时候,一向把木子底的那一横写得特别长,就像横在这个字上下的一根扁担,特别显眼。这一点,别人是假冒不来的,那是不曾留意到的,因此,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这封信,千真万确,是我的妹妹宋娟亲笔所书。
(看到这儿,梁浩轩也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原来,当初宋娟对我讲的那个故事,确实是真的。哦,这样一来,这对孪生姐妹久别重逢的机会,应该,应该会——)
过了好一会儿,我从狂喜之中回过神来了。
这时候,我注意到了,小影一直在盯着我的手,说得更确切些,盯着我手中的那张纸。
他在想什么,我自然是知道的。
把那张纸交还给他之后,我把脸一沉,厉声问道:“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你,你就是,”他结结巴巴的说道,“就是宋娟的亲姐姐——”
我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阿姐,真对不起——”小影一脸惶恐,颤声说道。
我依然脸上像挂着一层严霜似的,低声说道:“我,我跟宋娟是孪生姐妹,长得很相像,你认错人,这我不怪你。只是,刚才的那些举动,你作何解释呢?”
小影一脸羞愧,低下了头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这样说道:“阿姐,这件事情我确实是做错了,确实是对不起你——”
“这样的事情,光说一声对不起就行了吗?”我还是不想就此放过他。
“那,那你怎样才能原谅我呢?”他这样说道。
考虑到他也不曾得手,再加上急于想找到宋娟,我的气也消了不少,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问清楚的,于是,我这样说道:“好吧,我想问你几句话,我想看看,你,你是怎样回答的?记住,千万不能说假话——”
他似乎像是听出了什么,这样说道:“你,你问吧,我一定照实回答!”
“好吧,”我依然沉着脸说道,“这第一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就是,你到这寺庙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说着,紧盯着眼前的那一张脸。
西斜的阳光,透过疏密相间的枝叶,在东偏北的墙上,洒下了铜钱大小的斑驳的光斑。
嘴唇蠕动了几下之后,小影这样说道:“阿姐,事已至此,我也不奢求,不奢求你能够原谅我。我,当时的我,确实以为你就是宋娟。我,我和她——”
“哦,你是说,”说着,我的语气缓了一点,“你和宋娟,分别已经很久了?”
小影“嗯”了一声,接着点了点头。
我暗自思忖道:这家伙,原本就跟宋娟有过一段不了情。这样一个暮春的午后,他既然已经将我误认为就是宋娟,久别重逢,有点亲昵的举动,似乎也无可厚非。再说,关键时刻,我惊醒了过来,他也没有得逞。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再一味的穷追猛打,似乎也没有多大的意思。这样想着,我暗暗的吐出一口气,接着说道:“你,你在想,如果是宋娟,就可以大胆的动一下手脚了?”这样说着,我脸上飞过一片红霞:唉,一个出家人,怎么去问这种让人羞愧的问题呢?如果说自己尘心不断,确实是不无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