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出家人,自然懂得,外界的刺激、诱惑,是无时无处不在的;而且,如果修行不成,自己方面所要负的责任,最少也要在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啊,如果连这点“免疫力”都没有,当初我为什么还要选择出家修行呢?也就是说,我目前是:尘心未断!
其实,说“尘心未断”,已经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在溪边,喝水洗脸之前,我会下意识的多看水中的倒影几眼;而且,我的行囊之中,确实也有一面小镜子。夜晚,打坐参禅之后,我时常是心如潮水,难以入眠。更有甚者,有意无意之中,我的手,会向那两腿之间伸去。菩萨在上,我的天啊,以我目前的状况和心态,哪有一点出家人的样子?说得不客气一点,简直就是一个花痴。一番“解剖”之后,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懊恼、悔恨之中。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那件事情,出现了。
那是一个暖洋洋的午后,我走在一条通向山脚的僻静小路上。
几天之前,我无意之中得知,这个地方有一个寺庙,不过,已废置多年了:不仅没有和尚或尼姑什么的,甚至连一丝香火也没有。听人们说,大概是太偏远的缘故吧,反正,这个市镇上的善男信女,不愁没有烧香拜佛的去处:闹市东南三四百米处,就有一个终年香火不断的大庙,整日里都是香火缭绕的。据说,正是在一位高僧大德指引下,才有了这座相对较新的寺庙,至于西北方更远处的那一座,早就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对于我来说,要寻访那部《长生诀》,这样一座废弃多年的寺庙,确实是不能不去的。于是在这样一个暮春午后,经过一番准备之后,我出发了。
事前我也打听过了,原来路不算难走,只要你不停下来,一直沿着那一条唯一通向山间的小路走,小路尽头处,也就是那破庙之所在了。
有路走的地方,一直都不曾难倒过我。
走着走着,看看离那山脚也就百来米了,我就下意识的停了下来,向东南方向望去。
为什么不直接眺望西北方呢?因为,我只想好好地喘几口气,好好地休息一下,至于西北方的那座寺庙,迟早会出现在我的眼前的。
闭目养神好一阵子之后,调整好了呼吸,我的目光,回到了小路上。
也就在这时候,一个年轻的男子,正从西北方向走来。在我睁眼看路的时候,他距离我,只有七八米之遥了。面对着这样陌生的路人,我像往常一样,只是用淡淡的目光看着他,示意他先过去。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家伙,居然像中了邪似的,静静地盯着我!
“你?是你——”擦肩而过的瞬间,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从他的嘴里,蹦出来了!
我心头一愣:我跟你素昧平生,这一声“是你”,又从何说起呢?于是,我双手合十,轻声说道:“贫尼逸真,这位施主,有何指教?”说这句话,我意在表明自己出家人的身份,也在暗自提醒对方,为人需自尊自重,不可轻举妄动。类似的事情,我也曾遇见过好几次。
“哦,对不起,”他露出一丝歉疚的笑意,“我,我认错人了——”
一时半会之间,我也想不起该怎么回话,于是,侧头看了一下左侧的路,示意他先走。
他微微低着头,在我左侧几公分的地方,走过去了。
我注意到,他就那样自西北向东南走着,走出十来米后,都不曾回头。
我放下心来,抬起步子,从东南向西北,向着那老庙所在的地方,走去了。
我想,那人由于只是无意之中认错人,想来也不是什么心存不轨之辈。看来,也没必要将这种小误会放在心上。这样想着,我就放心的往前走,也想不到要回头。
(看到这儿,梁明远暗自思忖道:无意之中认错人?没这么简单吧?哦,以前宋娟姐讲过一个故事,说她如何被一个年轻人盯梢的故事。那么,宋婵姐所遇见的这件事情,会不会与此有关呢?嗯,一对孪生姐妹,那外贸自然是——)
再走出十多米之后,我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总觉得似乎有一双眼在盯着自己。
于是,我下意识的回转头。
延伸向东南方向而去的小路,空荡荡的,并没有人的影子。
看来,是我过于敏感了,是我多虑了。
这样想着,我走向那老庙方向去的脚步,就变得轻松多了。
半个多小时之后,总算来到了那老庙之前十多米的地方。
哦,这座老庙,真的只能用破旧来形容了。我之所以停步,其实只是因为,通往山门的那条小路,在两侧长草灌木的掩映下,即使是在大白天,也看得不真切了。我只是凭着眼前的庙宇,才敢肯定,我脚下的这条小路,是一直在向那破庙延伸着的。
这一路跋涉,这一路寻找那部《长生诀》,一直都是一次次的满怀希望,一次次的失望而归。这样一来,这个暮春的午后,我也就不急于走向前去,而是将自己当做一个普通的游客,先随意看看,然后再做决定。当然,目的地就在眼前了,先平心静气一番,也未尝不可嘛。这样想着,张望了一番之后,我拿出随身携带的瓶子,喝了几口水。
稍息片刻之后,按捺不住那好奇心,我还是小心地拨开那两侧的杂草灌木,向那近在眼前的寺庙走去。步入山门之前,我不由得双手合十,暗自祷告:无所不能的菩萨啊,救苦救难的菩萨啊,仁慈宽厚的菩萨啊,给小女子指一条路吧!
然而,这番虔诚的祷告,也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好运气。手持一根小木棍,东找西翻一小时左右,那部《长生诀》,依然是连个影子都没有。
一气之下,扔下那根小木棍,我颓然坐倒在供桌前的泥地上。
歇息片刻之后,我心头一惊:刚才,刚才我在祷告的时候,“小女子”云云的!我,我身为出家人,为什么也想那些普通的女信众一样,自称“小女子”呢?而如果按照出家人的那些规矩,我应该以自己的法名“逸真”自称才对啊!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我尘心未断,尘缘未了啊!
从上到下打量了自己一番后,我很吃惊的发现,其实,自己全身上下,已经内有多少出家人的样子和气息了:漂泊了好几个月之后,头发长长了,打辫子都不成问题了。关于这一点,我也曾以带发修行自我宽慰。身上所穿的,也不是当初的那件缁衣了。至于“芒鞋”,早就换做了更为轻便舒适的布鞋。拂尘念珠什么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全丢弃了。
愣了好一阵子,我转念一想,只要心中有佛,即便是在家修行,同样能够证得大道。至于清规戒律、衣着饮食,说到底也是细枝末节。
一番宽解之后,我站起身来,找了一根小棍子,翻翻找找起来。
这一次,我的运气也没好到哪儿去:依然像以前那些次一样,有关那部《长生诀》,连一张纸片也没找到!望着一地狼藉的大殿,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草草地吃了点干娘,喝了几口水之后,阵阵倦意涌上来,我不再多想什么,倚着门边,闭目小休起来。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恍恍惚惚之中,我只觉得自己像是来到了一座大花园里。那阵阵花香,有桃花的,有荷花的,还有梨花的。嗅了一阵之后,我恍如融化到了花丛之中;或者说我也成了那些花朵的一部分。哦,此时此刻,甚至连衣着也是多余的了,我只想着敞开胸怀,融化在大自然母亲的怀抱里,与那些花朵融为一体。过了一些时候,我隐隐的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似乎还真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揉着、搓着自己。甚至,还有一种带电的颤抖的感觉。我心知不妙,猛地定过神来,随即就睁开了眼睛。
哦,一个人,也就是此前我在小路上所遇见的那个家伙。
看到自己那已经被褪去了一小半的上衣,我又羞又恼,惊怒之中也无暇多想,右手扬起,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啪——”的一声响过,那人猝不及防,左脸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只见他捂着脸,微微的皱着眉头,歉疚之中带着一丝惶惑。
过了一阵子,稍稍冷静了些之后,我大声叱问道:“你,你怎么回事?!”
他微微低着头,低声说道:“你,你难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