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不管一路上的那两个人究竟是谁,这样的一段路,我总是要走的。
走到沟渠北侧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透亮了,一轮红日,已高挂在最东侧那山头之上。这时候的阳光,正处在淡红与橙红之间,有点像那红领巾的颜色。眼前的这一大片水田,均已耙过了,万道阳光倾洒之际,清风之下的稻田水面上,红光点点,就像那鲤鱼轻越水面,动静相宜,甚是壮观。什么美得像是一幅画之类的比方,我自然也能够想得出来,不过,由于此时“军务在身”,就只能是边走边看了。
向东走出十多米之后,我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
其实,这一刻,我是一定要停下来的。
因为,脚下以东五六米处,那沟渠的靠里(向南)一侧,正坐着一个和我一般年纪的小姑娘。她扎着一条马尾一般的长发,斜坐在沟渠上,那脚尖,离水面也就是十多厘米了。
这沟渠宽约三四十公分,她如此的坐姿,分明就是不想让我顺利通过。
当然,如果我涉水来到沟渠的南侧,再往前走,也是可以的。
问题是,如果这样的话,我先得下水;此外,如果要到达自己家的那块水田,还是要从她眼皮底下经过的。这样的走法,未免有点劳神费力吧?
当然,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
尽管只能看到背部和侧影,我依然可以肯定,这位小姑娘,就是我的同桌。
是啊,同桌就在眼前,如果我绕弯路过去,就是有一百张嘴,也是说不过去的。
太阳已经出来,此前那薄雾般的疑团,似乎已经揭开了:原来,前面的小赵和邻家小女孩,都是我看花眼了。如今视野如此开阔的,她俩又能走到哪儿去了呢?
然而,我很快又摇了摇头:一个人看花眼,或许还说得过去;到了第二个人,也就是邻家小女孩的时候,我怎么还会看走眼呢?或许,这沟渠偏北一侧,竹树环合着,她俩到了那儿,也是有可能的。好吧,真相到底如何,可以暂且不论,这看田水的必经之路,总还是要去面对的吧?我再怎么神奇,毕竟还是没长翅膀啊!
这样想着,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之后,我缓缓向前移出步子。
在离她只有两米多的时候,她回过头来了!
“你?是你——”四目相对之际,两人不约而同的一声惊呼。
或许,双方都不曾想到,会在这沟渠上相遇,于是,那一声招呼,就夹杂着些许欣慰、自得与惊喜。要知道,如果是在教室里、校园里,这样的一声惊呼,还是难以想象的。
对视片刻之后,我的同桌先开口了:“哦,你,你要到哪儿去呢?”
我指了指前方,轻声说道:“看,看田水去——”说着,下意识的看了看地面,示意她:我的同桌,你挡住我的去路了。
“我,我也是来看田水的,”这样说着的时候,她的目光从地面转到了我脸上,“田水,正流着呢。哦,你,你很急着要到自己家的大田边去吗?”
扫了一眼那初升的太阳之后,我这样说道:“那,那倒不急——”
听了这一句话之后,她将目光转向沟渠,这样说道:“看,这些小鱼小虾,多可爱!”
我心里暗自好笑:如今,水正往你家田里流,再过一些时候,你就可以打道回府了。在这种情况下,看鱼虾的闲情,你自然是会有的。当然,我也不急在一时,陪你看一下水里的这些小家伙,也未尝不可。我俩虽说是同桌,平时单独在一起的机会,还是比较少的。
这样想着,我试着这样说道:“你,你想捉两条回去?”
“我,才不呢!”说着,她微微撅了撅嘴。
听她这样说,我倒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我的同桌啊,幸好你没这种“雅兴”。要不然的话,只要你使个眼神,我免不了要到水里走一趟了。下水倒没什么,由于手里没有小鱼网之类的捕捞工具,要捉住这些小家伙,倒是很为难的。
“嗯,看看也好——”于是,我就懒的去想什么“退而结网”了,只是这样附和道。
“你,你一个人来的吗?”过了一会儿,她这样问道。
“嗯,一个人——”我这样回答道。此时此刻,我隐隐觉得,路上见到小赵、邻家小女孩的事情,最好不要对她说。再说,这样的事情,过于离奇,简直就像是在编故事。唉,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事情,又何必对她说呢?
“我,我也是一个人——”她说着,下意识的用手绞了绞衣角。
“一个人,一个人也好,清静一点,自在一点——”我不着边际的说着。
“是啊,对你来说,”她嗔道,“有了这种闲情,还可以多看看田园风光,以后呢,再想着写到作文里去。”
“我,我又不是什么田园诗人,哪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再说,要论写作文,我,就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我,也未必就写得过你——”
“你,你呀,就不要那么谦虚了,老师时常表扬你的!”说着,她等了我一眼。
“或许,只是鼓励鼓励吧?哦,其实,平时朗读课文的时候,你,你倒是老师心目中的最佳人选——”说着,我转移了话题。
“你,你喜欢听我朗读?”说着,她的眼眸里,闪过阵阵惊喜的涟漪。
“嗯,喜欢——”说着,我的目光,转向了偏西的水流。
“你?你——”这样说着的时候,她也看起那自西而东的水流来。
其实,我看水流,主要是为了避开她的目光。然而,过了一会儿之后,偷眼看她之时,却有点吃惊的发现,她那看着水流的目光,满是兴奋、惊奇,甚至还夹杂着些许跃跃欲试。
哦,是怎样的一幕,使得我的这位同桌,如此的惊异呢?
这样想着,我也就顺着她的目光,自东向西望去。
一大片浮萍,正缓缓飘来;跟着浮萍后面的,是好几朵桃花。
我的同桌之所以凝神细看,就是因为那些桃花娇艳欲滴了。
这沟渠里,本来就长着一些水草,这浮萍漂到我们左边一侧之时,碰巧被对岸的那些水草挡住了去路,随之而来的是,有一大朵桃花停在了浮萍的西北一侧。
水草遮挡住浮萍,自然是再常见不过的情景了。然而,我很快就发现,我的同桌,竟然久久的凝视着这一幕。如果此时叫我用“心无旁骛”“目不转睛”之类的词语来造句,我绝对是思如泉涌的了。我平时爱看字典翻词典,就因为有些词语典雅传神。
哦,她为什么会是这样呢?皱了皱眉头之后,我想起来了:那一大朵桃花美丽绝伦,而距离又是这么近,她一个小姑娘,生性爱美,多看几眼也不足为奇。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她侧过头来,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些什么;与此同时,那小溪般清澈的眼眸里,正闪着热切、惊喜的光芒。
“你,你想要这朵桃花?”我试着这样问道。
“嗯,不过——”她这样回答道。
她的意思,我自然是懂得的,这桃花尽管近在眼前,然而,也不会是轻易就能到手的。
看了看周围的地势,我发现,这沟渠刚好有稍稍凹陷之处,这样一来,那地方,离水面也就稍近了些。于是,我这样说道:“那,那就试试看吧?”
“嗯,试试看——”她说着,点了点头。
于是,我蹲在那下陷之处,向着那桃花的方向,伸出手去。
尽管那一处只能容得下一个人,我的同桌,依然蹲在下陷处东侧的沟渠上,静静地看着。
手指尖,刚刚够得到浮萍的外沿,而且无法用力了;也就是说,要想把浮萍西北侧的桃花弄到手,还需加把劲。这样想着,我下意识的侧头望向她。
这一瞬间,她的眼眸里,除了兴奋、急切,还满是欣慰、自豪与鼓励。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我的身子,稍稍向水面一侧倾斜了一些。然而,即使是这样,只见稍稍前移了一点儿,却依然未能移动那浮萍。当此之际,我再次转向偏东一侧。
她眼里的激励之光,正像火苗一般闪烁着。
深深地再次吸了一口长气,我屏住呼吸,指尖再向前移了一点儿,有一点儿。然而,就在那浮萍轻轻一动的瞬间,由于我的重心过度前移,下盘也就不稳了。不好,要掉到水里了!心头一惊之际,我本能的将身子向后一仰,与此同时,双腿尽力向上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