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阿豹的一错再错,才最终酿成了那样的悲剧。至于阿豹去砍龙潭树,更多的,则是一根导火索。如今,还能在说什么呢?是啊,人死不能复生;说得再多,想得再多,阿豹的前妻,都已经是香消玉殒,再也回不来了。
只是,小赵呢?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她的处境,会好到哪儿去呢?
哦,夜深人静,眼皮又开始打架了。
算了吧,有些事情,不是由我来设想、想象的。
明天休息,不用上课;不过,最好还是静下心来,好好地歇一下。睡眠不足,大白天里,就会呵欠连连,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哦,那,那就是梦乡的门槛了吧?
嗯,我,我是在哪儿呢?这,这是什么时候呢?
哦,左右两侧是房屋,我是站在街道上——
小街上一片寂静,天地之间尚未透亮。
眨了眨眼之后,我想起了不久之前看过的一本连环画:《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是连环画,同名电影我尚无缘一睹。转瞬之间,我有这样想:天都还没全亮,这么早的,我就来到门前的街道上,到底要做点什么呢?哦,偌大的一条街,怎么就只有我一个人呢?
这样想着,我下意识的往东北方向望去。
一个身影,出现了;刚一眨眼,那影子泥鳅一般,消失在视野尽头。
我想起来了,我是要去看田水的。
至于那身影眨眼即逝,其实也不难理解,我视野尽头处,即是小街转弯处。
对于看田水一词,那些不太熟悉农活的人,倒是有点纳闷:既然水沟水渠已经通到田口,开一个水口,让水流到田里去,不就行了吗?这,这看田水——
其实,问题没那么简单。既然开了一个口子,田里的水满了之后,你总得把那口子封好吧?不然的话,如果沟里的水位降低,田里的水就会倒流到外面去的。这,这叫白劳。再说,沟有大小之分,田有远近之别:离大水沟越远,得到水的难度也就越大。如果碰到干旱时节,水少田多,还需把时间分到每一个田块,比如说一亩田十五分钟或是二十分钟。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保证稻田所需的水量,一家数口人提桶盆子齐上阵,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总而言之,这看田水自有其意义,绝非可有可无之事。
哦,尽管只是一瞥,我依然可以肯定,那身影,好熟悉啊!
确实,那身影,很像一个人,一个我很熟悉的人。
她所走的方向,与我看田水所要走的方向,恰好一致。
于是,我抬起腿来,不紧不慢的,向东北方向走去。
说是东北方向,其实,过了此前的那个转弯处之后,偏北的幅度就很小了,接近正东了。
哦,路过了阿贵家门口。不是阿鬼,这阿贵,是我的同学,我还住龙潭边的时候,经常到他家玩玩的,两个人甚至说得上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路过大表伯家门口,我的这位大表伯,早就在省城工作了,这样的一个清晨,自然是不会出现在这样的一条小街上的。
右侧十多米处,就是我龙潭边的老屋了。这样的一个清晨,我有劳动任务在身,也就没时间过去看看了。哦,当年的邻家小女孩,可是久违了的。
“要事”在身,这一切,都只能侧头看看,不曾留步,更不曾移步前往。
出了街道不久,就来到了泥路上。
在泥路上走了一阵子之后,又到了一个熟悉的所在。不错,左侧是队里的牛栏,右侧是队里的仓库和晒谷场。不过,这个清晨,由于是去看田水,对于我来说,这左右两侧,也只是路过而已。一个人,不管怎样,总该把正事放在首位。
再向东走出二三十米之后,眼前的一切,就有点田园风光的味儿了。
宽约两三米的一条泥路,自西向东的延伸着,两旁竹树掩映,竹树的更外侧,瓜菜飘香,那自然是大片大片的菜园了。不过,由于只是路过,对于园子里正长着什么瓜种着什么菜,一时倒是无暇细看。其实,那一个念头,一直都鼓点般回响在我心坎上。
前面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这样想着,我向东远眺起来。
果然,此时此刻,她就在我眼前一二十米处。
哦,此前的猜测没错,果然是她。
由于走在离她一二十米的小路上,我只能看到她的背影。那长发,原是披肩的,此时微风正轻拂着,就恍如帘幕般的柳丝飘向我了。她身着一件白衬衫,轻风中的轮廓,就像那秋天枝头上的柚子,洋溢着丰腴、成熟之美。那步子,宛如飘向池塘对面的一朵荷花。
突然,一阵风刮起,小鹿南侧的几棵桃树上,花瓣如细雨,飘洒在我的头发上、前额上、衣襟上。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花瓣雨,我先是下意识的闭了一阵眼睛,随即深深的吸了一口长气。当我缓缓睁开双眼的时候,她离这东西向小路的尽头处,只有五六米远了。
我并不着急,依然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因为我知道,到了尽头处,如果她依然不停步的话,就会折向南,走在前往沟渠的小路上。这样的一条路,就是闭着双眼,我也不会弄错,我只会比她更熟悉。于是,我边走边思忖着:这么早的,她就走在这样的一条路上,究竟意味着什么呢?阿豹是非农业人口,家里可是没有田地的啊。哦,或许是这样,她一时心有所思,就乘兴而来,要看一看这田园风光。就这样一条简简单单的路,稍一用心,就不会迷失方向的。如果老是街前屋后,到底有点单调、乏味。
果然,到了尽头处,她转了弯,折向南了。
这一切,原本就在我的意料之中,因此,我依然是步履如前。
再过一阵子,这直路的尽头处,就在我的脚下了。
向右转,往南走。
刚向南走出三五米,我一下傻了眼。
这,这不会是幻觉吧?这样想着,我下意识的闭了一下眼睛,再次挣开眼之时,依然是此前的那一幕:小路左(东)侧的一棵龙眼树下,正立着一位和我一般年纪的小姑娘;她是面向着南方的,因此,我只能看到她头脑后侧的那两条羊角辫。这两条羊角辫,就像微风之中振翅欲飞的两只蝴蝶。她这样的站姿,似乎是在眺望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这一幕看清楚之后,我心中的疑惑,却浓雾般扩展开来了:前面几分钟,我所看到的,分明是小赵,如今眼前怎么变成了这样一位小姑娘了呢?一时的眼花,自然是会有的。然而,一个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一个是十一二岁的妙龄小姑娘:我视力再差,也不至于将这样的两个人相互混淆吧?当然,也有这样的可能,小赵是走过去了;而这位小姑娘,是我这个清晨所遇到的第二个人。是啊,没有人规定,一条路上只能有一个人。
这位小姑娘,很像当年的邻家小女孩!
一别数年,如今的这个清晨,由于不能看到脸部,我只能根据那两条羊角辫,来做一点猜测了。当然,我很希望,这一次,自己没猜错。
哦,如果她就是当年我青梅竹马的那一位,那么,如此的一个清晨,她俏立晨风之中,会不会是有所思且有所期待呢?
这样想着,我心口一热,心口上的阵阵热流,云蒸霞蔚起来。
也就在此时,原本站在树下的那位小姑娘,身形一动,向南走去了。
霎时,我心头一颤:这,会不会是在做梦呢?
很快,我又摇了摇头:不,不会的。从离开家门口到现在,我一直是很清醒的,所看到的这一幕幕,也都是真实可信的。至于这种做梦的感觉,只因为到目前为止,我所看到的这两个人,无论是小赵还是昔日的邻家小女孩,都不曾回过头来,和我有过眼神或是言语上的交流。如梦如烟的感觉和感慨,由此而来。
其实,在内心深处,我并不希望她俩突然回过头来,因为,这样一来,我就会觉得有点尴尬,甚至是手足无措,生怕别人说自己在跟踪盯梢什么的,是啊,这样一来,至少就得回答这样一个问题:你,你为什么老是跟在我后面,你有什么意图?
好吧,既然不是在做梦,那就继续往前走吧。
自北向南走出二三十米处,就来到沟渠的北侧了。
这沟渠,大致上是东西走向的;龙潭水即是它的源头,这沟渠一带,直至以东更远的地方,大片大片的水稻田,均来自于这沟渠的灌溉。我家那块一亩三的水田,位于这沟渠东偏南两百多米处。这个上午,我就是要去看田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