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的那一天,还真是瞎了眼,误上贼船,跟着阿豹来到了这小街上。哦,那时候,阿豹还住在龙潭边;出了家门口,向北走出二三十米,就是那远近闻名的龙潭了。
那龙滩水,入口清爽甘甜,倒也像我刚来时的那些日子。然而,好景不长,阿豹这家伙,除了小偷小摸,就是赌博玩乐了。为了这些事情,我就是说干了口水,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作用。除非是太阳从西边升起,要不然,真是拿这家伙没办法了。
有那么一天,阿豹作出决定,要把龙潭边的房子卖了。
或许,我只是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道人家,不过,坐吃山空的道理,还是懂的。为此,我坚决反对他这样做,然而,他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还是把房子卖了。
房子卖了,如果把那些钱用来做点小买卖什么的,也还可以理解。只是,阿豹这家伙,居然把那一大笔钱用来赌博,外加吃喝玩乐,不到一年光景,那些钱就所剩无几了。人们习惯于把那些卖老房来吃喝的人,成为败家子;阿豹,就是这样的人了。
卖了龙潭边的老房之后,我就跟着阿豹,搬到这儿来了。这地方,在龙潭西北一两百米处,自然比原来的那一处房子,离龙潭远了些。刚搬来的时候,我还这样想:算了吧,那老房子,再怎么说也是卖出去了;幸好,这儿还有一个落脚之处。唉,只要阿豹能够改邪归正,靠自己的劳动挣饭吃,少一处房屋,也没什么的。
只是,我的愿望,很快的再一次,落空了。这阿豹,依然是老样子,依然靠着扒窃为生。唉,就像猫儿总要沾腥一样,要想让阿豹洗手不干,恐怕只有天上掉钱一条路了。
如今这样一个时刻,我的心里,和外面的夜空一样,灰暗一片。阿豹,阿豹在哪儿呢?那样的一个地方,他也算是熟悉的了,那就是:牢房!这一次,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其实,就算这一次不算太严重,我对于他,也已经死心了!
这一次,我是真的,真的死心了。
龙潭边的那几棵大树,是和社王连在一起的,是不能拿来当柴烧,更不能用刀子斧头去砍的!作为一个外来人,听本地人这样一说,我觉得有道理,就深信不疑了。阿豹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只会更清楚。然而,前些天,狂风大雨的,龙潭树上的几处枯枝,落了下来。阿豹这家伙见了,居然这样说:“这么好的枯枝,够亮火的了,我捡回去,当柴火烧,也省得四处找柴火——”这样说着的时候,就弯下腰,去捡这些枯枝了。
旁边几个老人家,原本以为阿豹只是说着玩,也就不在意,现在见到他弯腰去捡,才觉得事情的严重了,就这样说道:“阿豹,龙潭树的枯枝,是不能当柴烧的——”
“哦,为什么呢?”阿豹白眼一翻,这样反问道。
“这是社王树,是不能当柴烧的!”一位老人这样解释道。
阿豹鼻子哼了一声,接着这样说道:“我,我就是要拿回去,看燃不燃火?”说着,就弯下腰去,捡起了其中的一枝。
看到阿豹这种样子,那位老人这样说道:“阿豹,你,你就不怕报应吗?”
阿豹听了,把那枯枝扔到地上,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吧,我回家去,拿镰刀来。我要再砍上几枝,再一起拿回去当柴火烧!”说着,气呼呼的走了。
当时,人们以为这只是气头上的话,是阿豹在找台阶下,也就没放在心上。
谁曾想到,阿豹这家伙,回到家以后,还真的拿来了镰刀,还真的爬到龙潭树上,一边叫骂着,一边砍起枯枝来。
自从盘古开天辟地,方圆数十里内,这样胆大妄为的,阿豹恐怕是第一个了。
结果,结果又怎样呢?没过几天,就因为盗窃,阿豹,被关到牢房里去了。
现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阿豹,你就缺那几根柴火,以至于不能够煮饭吃吗?如果找遍周围几里的地方,真的找不到柴火,老娘倒愿意吃生米!是啊,就是吃生米,也不能砍龙潭树当柴烧啊!
“不听老人言,祸害在眼前”!这句话,说得一点都不错啊!阿豹啊阿豹,那一阵子,是什么迷住了你的心窍,使你做出那样天怨人怒的事情来。那样的一个瞬间,你到底是哪一根神经搭错了线呢?你,你考虑过我吗?
如今,我这样独守空房,还有什么意思呢?
如果人生只剩下一副躯壳的时候,又意味着什么呢?
对阿豹,我已经是彻底失望了。不错,再过几天,或许他就能够从牢里出来。只是,这贼性难改的家伙,依然会走着那条没有前途看不到希望的老路。这也就意味着,以后的日子里,就连我的那些失望、郁闷、苦涩、凄楚,都是陈旧的,不过是对以往生活的重复而已。
现在,我,我还没有为阿豹留下一儿半女;也就是说,我,对于这滚滚红尘,我其实已是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了,尽可以“一走了之”——
嗯,那架木楼梯的外侧,就是横梁了,只要在那儿系上一条长长的绳子,打上一个死结;人站在那木楼梯的踏板上,当脖子套上去之后,只要身子一悬空——
画面,霎时异常的清楚,和那电影里的镜头差不多:
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擦了擦鼻翼与眼睑之间;其实,那一小片地方,连一滴眼泪都没有了!是啊,太多的苦涩与失望,使得她的眼泪,都已经流干了。这一次,她是拉亮了电灯,接着,在刺眼的灯光下,找绳子,系绳子,打死结。当一切就绪之后,她下意识的环视了一下四周。可惜啊,四周死一般的沉寂,她,就像置身于一片荒岛上。
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之后,下巴来到了绳子的下面,那圆环状的绳索,那最上端,与后颈脖之间,留有一点空间。这女子双手握住绳圈,一咬牙,双脚猛地向后一点,借着这后蹬之力,整个人就离开了那架木楼梯,悬在了半空之中。
不错,是在半空之中,因为,那脚尖,离地面,有着好几十公分的距离;而另一方面,那整个身子既然已经离开了那架木楼梯,此时此刻,就是想回,也回不来了!
“哎哟——”惊叫一声之后,我醒了过来。
缓缓地吸了几口长气之后,我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慢慢回到原处了。
看了看房间四周,依然是黑沉沉一片的;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子,正唧唧唧的叫着,也不知它们在说些什么;除此之外,就是寂静。我有过这样的体会,一旦从噩梦中醒来,最好不要急着继续入睡;不然的话,就会接着做那类似的噩梦。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梦魇吧?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就半睁半闭着双眼,一任自己的思绪,在黑沉沉的夜气里飘荡着:这个夜晚,我所做的梦,还真有点奇怪啊!先是回顾了阿豹兄弟的走向深渊之路,紧接着,还重现了阿豹前妻悬梁自尽的情景。当然,仔细想来,也不算太离谱。怎么说呢?在写作文的时候,即便是对那些真实的画面,也要在头脑中做一些拼接、剪辑、加工的。如今的这个夜晚,从表面上看,我是已经入眠了,然而,在灵魂深处,一些细胞依然在活跃着,依然在乐此不疲的“拍着电影”,于是,就有了上面的梦境。
人是有想象和联想能力的,再奇特的梦,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
那么,对于这样的梦,该怎样看呢?
诚然,我年纪尚小,又不是周公,说不上会解梦。不过,既然一时还不想入眠,也不妨试着来解一下今晚的梦。首先,阿豹兄弟前往大山的那一幕,应该是真实的。这些事情,阿豹曾亲口对我说过。至于流淌在我心间的那一些思绪,则是我的一些思想火花,是对阿豹所作所为的一些看法。确实,阿豹是不应该走上这样的一条路的。
哦,什么是“应该”呢?在很多时候,“应该”只是一种善良而美好的愿望而已,而在现实生活之中,真正上演的,却是与之相反的另外的一幕!比如说,阿豹的前妻,就应该上吊寻短见吗?如果当时有人发现,那样的悲剧,或许就不会上演了。
阿豹前妻上吊寻短见的那一幕,我不曾目睹;不过,电影里那些上吊的镜头,我是有点印象的。唉,这样说来,那移花接木的功夫,我倒是有一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