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十一夏夜月影(六)
花开红尘2019-03-15 19:153,169

  “哦,有什么地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心里嘀咕道。

  “你看,把碗里的饭扒拢来,足有一小口!这,这叫吃完了?”阿豹不以为然地说着,与此同时,拿起自己的饭碗,在我眼前一亮。

  确实,扒得很干净,找不到一粒饭的影子也就罢了,甚至,简直就像刚用水洗过一样(哦,扒完饭之后,他将一小勺菜汤放进碗里,用筷子搅了一番之后,再喝了个涓滴不剩!)。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再做口舌之争了,默默低下头,将剩余的那些饭粒全扒到嘴里,接着慢慢地咀嚼起来。说句心里话,在这点上,我是知错的了。

  阿豹看着看着,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微笑。

  看到我真正把饭吃完之后,阿豹掏出一盒香烟,接着说道:“梁弟,来一支?”

  我摇摇头,低声说道:“我,我不吸——”

  阿豹淡淡一笑:“是啊,好学生不吸烟的。”

  我心里暗自好笑:我,我哪里算什么好学生呢?对于吸烟,其实我也不算陌生了。至少,跟好朋友阿强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吸过好些次了。我现在说不吸,倒是有点做作了;当然,自己的正面形象,适当的维护一下,也是必要的。

  “哦,读初中了吧?”阿豹并不急于把火点上,而是这样问道。

  “到九月份开学的时候,就是六年级了。”我这样回答道。

  “六年级?以前我读小学的时候,只有五年级——”

  “哦,是这样的,”我缓缓解释道,“本来,小学一直是读五年的。不过呢,到我们这一届的时候,开始有六年级了。我们五年级,本来有三个班,其中的两个班,直接参加小考,秋天的时候,就是初中的学生了。留下的一个班,可能是年纪稍小一点的吧?哦,像我哥哥,九月份就是初中生了,我呢,还要再读一年小学——”

  “嗯,你比哥哥小一两岁吧,多读一年,也是好的。”阿豹说着,点了点头。

  “是啊,多读一年,打好基础——”我这样附和道。

  阿豹露出一丝苦笑:“以前,我读书的时候,不用功,就想着玩,结果小学都没毕业。梁弟,你,你千万不能走我的老路,千万要做一个好学生啊——”

  “嗯,记住了——”我这样回答道。

  阿豹不再多说什么,而是把烟点燃,接着就斜靠在一张竹椅上,吞云吐雾起来。

  不少人觉得我是“好学生”,其实也不无道理,比如说,我学习成绩一向不错;再比如说,我的观察能力,也不乏独到之处。其实,这未必就是自吹自擂。这样的一个正午,当阿豹说了一句“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之后,我就暗自打量起他来,这还不算,那思绪,还薄烟般飘飞着呢!以下,就是我的即席心头作文(不是口头作文,因为我没念出来):

  阿豹斜躺着,随着那喉结的一上一下,嘴唇的一张一翕,那淡淡的带着一丝青绿的薄烟,从他的嘴里慢慢冒出。哦,这青烟,大致是圆环状的,像鱼儿吐出的小水泡一般。其实,一般人吸烟,是很难做到这一点的。这些烟圈,缓缓冒出之后,又慢慢向上升腾着,似乎就像仙女们挥洒着的绸带似的,带着某种眷恋。不过,再怎么眷恋,也还是要离开的,于是,随着那轻盈的舞姿,这些烟圈向上飘出四五米之后,在接近小木楼之际,就变淡了,瞬间飘散开去了。不错,当你眨了眨眼,想要看得更真切一点的时候,却只能目送着那丝丝缕缕的越来越淡越来越远的轻烟了。当然,接踵而来的又几个烟圈,不经意间,又磁石般吸引住了你的目光。哦,真不知有几人如此观察、描摹过这样的烟圈?

  看了一阵烟圈之后,我又慢慢扫描起这屋子来。

  这屋子,相对于我家来说,是小了些,最多相当于我家的第一进房屋。大致看一下,也就是三四十平方米吧。没有打地板,基本上是泥质的地面。不过,靠近大门的地方,也就是摆放饭桌之处,倒是铺了一些火砖,看起来倒也顺眼。整个室内,陈设简单,墙壁上也还挂着什么。头顶往上两三米处,是横梁和楼板。大门西南约五六米处,是一个高起的泥质平台,一家木楼梯,大致成南北向,架在平台与楼口之间。大概是年深日久的缘故吧,那木楼梯的底色,早已无法辨认;放眼看去之时,只见灰蒙蒙、暗沉沉一片。

  其实,这架木楼梯,还是少看为妙:据说,阿豹前面的那个老婆,以前就是吊死在这木楼梯上的。当然,我不曾亲眼见到,尚不至于因此而胆战心惊。

  木楼梯以西,是一间一二十平米的石头房,也就是阿豹家的小厨房了。

  由于只是坐在饭桌旁目测,就只能先说个大概了。

  哦,这些天,阿豹和小赵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吧?

  哦,是不是有点如糖似蜜的感觉呢?

  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的。就拿这个午餐来说吧,当地人能够达到这种水平的,毕竟还是少数啊!我扛着碗到这儿吃饭,碗里装着的是素菜。而阿豹与小赵呢,却是猪肝加瘦肉,属于小康水平了。然而,这些天,阿豹依然是“外甥打灯笼——照舅(旧)”。不曾弃旧图新、改邪归正的阿豹,只能说明他手气好、运气好。或许,他就这样沉醉在温柔富贵乡里了?

  只是,好运气会永远眷顾他吗?

  阿豹前面那个老婆,据说就是吊死在那架木楼梯上的。具体的原因或许一时说不清楚,然而最根本的一条就是,那时阿豹因为盗窃而被关了起来。那个女人悲从中来,万念俱灰之下选择了寻短见。而这些天,阿豹的那些作为,多半也只能用换汤不换药来形容。

  既然是这样,小赵的前景,又将如何呢?

  小赵,如此的年轻漂亮,走的却是——

  “哦,梁弟,你急着回去吗?”正这样想着,耳边响起了阿豹这样的人声音。原来,吸完那支香烟后,他发现我还在这儿,就这样问道。

  “我,我不急,我还可以多坐一会儿——”我这样回答道。

  “好吧,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洗碗——”阿豹这样说着,站起身来。

  阿豹收拾桌面、清洗碗筷的这一段时间,我的心思,也像陀螺一样飞转着:哦,在很多人的眼里,阿豹只能说是一个坏人。确实,他的谋生手段,是和大多数人背道而驰的,是让人心寒齿冷的。然而,在他身上,未必就没有闪光的地方啊!就拿刚才那件事情来说吧,他言传身教,要求我把碗里的饭吃干净。其实,要爱惜劳动成果,这样的道理,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不是自夸,凭我的记性,自然会记得那几句唐诗: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只是,对我来说,诗句就是诗句,是一种外在的东西,因为它并不曾落实到我的一言一行之中去。用本地人的话来说,我,我只是在唱月亮光而已。相比之下,那些诗句,阿豹或许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然而,在现实生活之中,“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的思想,早就深入到他的骨髓里去了。于是,在那样的一个时刻,他并不讲什么情面,直到我把那些饭粒全扒到嘴里去。在这件事情上,他比我高大多了。

  当然,阿豹如此珍惜粮食,也和他的处境有关:毕竟,人家口袋里的钱,也是不会那么轻易地转到他手中的。

  哦,家底是来之不易的,这样的一句话,在好几个月之前,我,我就——

  钱,是来之不易的。

  一堆火,火苗忽高忽低,正熊熊燃烧着。新圩场的一块空地上,十来个人,就围在这火堆旁,靠这堆火取暖。说取暖,确实是说到点子上了。时值农历腊月二十九,除夕的前一天,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日子,要不是有这堆火,这十多个人早就冻僵了。

  我和我哥哥,也在这十多个人之中。

  此时此刻,已是夜里十点多了,一半以上的人早已困得直打呵欠,与此同时,由于天气过于寒冷难耐,即便是向着火,绝大多数人,依然是不时有鼻涕水流出。哦,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流下来。然而,饶是如此,也没有人做出要离开的样子。

  那么,他们在做什么呢?守案板!

  哦,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原来,改革开放以后,人们的生活一天天的好起来了。然而,这并不等于大把大把的钞票,从天上掉下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或许,这些人未必就配得上君子的称号,不过,靠出租案板来挣一点小钱,倒也是“有道”的。原来,圩棚里有固定的肉类行,在一般情况下,在一般的日子里,那些固定的砖块水泥灰沙做成的案板,是完全够用的了。唯一例外的日子就是: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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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下香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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