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由于平时对打扑克不甚感兴趣,因此,当阿豹与猴哥联手,与那些挑战者在打千分上一决高下的时候,我往往只是漫不经心的扫上几眼。这样一来,对于战果,多少有点了解,而至于战况,则是不甚了了。
暑假里的一个午后,闲着无事,应阿豹的邀请,我提起精神,与他在楚河汉界上对决了好一阵子。说到下象棋,我还是有点惭愧的:主要原因是,平时看热闹的时候较多,亲自上场的时候偏少。这样一来,就难免有点眼高手低了。对此,也不妨直说,跟阿豹对弈,自然是负多胜少,战果黯然。不过,对于我这样一个对手,阿豹还是相当的喜欢的,主要原因大概就是,我即便是处在逆境依然不会轻易放弃,这样一来,阿豹就会绞尽脑汁,使出全身解数,尽量非拿下不可。从提高棋艺的角度,这对交战的双方,都有好处。
这个午后的对决,前两盘,我都是以微弱的劣势,输了。到了第三盘,战到酣处,我只剩一车一士,而阿豹是一车一兵:这样的局面,有和棋的希望,于是我就耐心的跟对手周旋着。至于阿豹,由于只要能够吃掉我的单士,就能赢下这一盘,也就继续想着招数。
一个想和,一个想赢,双方互不相让,战局就这样僵持着。
小赵与猴哥,就在一旁观看着。由于双方出招的时间间隔较长,因此,这两位旁观者,倒是有点漫不经心,甚至有点不耐烦了。
想了好一阵子,我发现,守和的关键就在于,守住中士,于是,淡淡一笑之后,我将车想上一移,缓缓地说着棋步:“嗯,起车——”
也就在这一瞬间,“吱——”的一声,原本半掩着的大门全打开了。
屋里四人循声望去之时,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黑脸汉子,走了进来。
在那样的一个圈子里,在下象棋方面,阿豹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了,因此,利用赶圩的机会,一些挑战者慕名而来,也不足为奇,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这个夏日午后的这汉子,当属其中之一。他步入客厅后,对小赵和猴哥,只是点头示意,就径直走向棋盘外侧(靠大门一侧)了。站了片刻之后,这汉子蹲了下来,这样说道:“阿豹,这么悠闲的,跟这位——”说着,顺手用竹壳帽扇了几下风。
阿豹淡淡一笑:“闲着没事,就跟这位小兄弟,随便玩几盘——”说着,浓眉向上一挑。
我会意,从楚河汉界的另一侧,站起身来,意思是将这样的位置,让给这汉子。
这汉子大概也看出来了,阿豹即便会赢,优势也是极为微弱的,于是,他一边坐下一边这样说道:“阿豹,你,你这是有意相让吧?”
阿豹微微一笑:“相让,那倒不是,这一盘,我这小兄弟,发挥得确实不错;而我呢,又有点打瞌睡了——”说着,目光向下,盯起黑方的中士来。
这汉子一边往棋盘里放棋子,一边陪笑道:“算了吧,这一盘,就算是赢了,这位小兄弟也算是蛮可以的了。这样吧,我代替这位小兄弟,和你走几盘?”
阿豹递过一支烟,自己也点燃了一支,微笑道:“这位哥子有心前来指教,我,我自然是,很欢迎的。好吧,没什么事情,就陪着哥子走几盘——”
“好吧,那就走几盘。”这汉子说着,开始摆棋了。
尽管对手执黑,阿豹却这样说道:“哦,你是客人,这先手,就让给你吧。”
那汉子也不客气,炮二平五,同时大声说着棋步:“好,中炮!”
阿豹眨了眨眼,迟疑片刻之后,应以飞中象。中炮属于攻势,阿豹应以飞象,看来是想练一下防守了。那汉子毫不含糊,手起子落,用自己的中炮打掉红方的中兵,与此同时,还得意洋洋地说道:“将军!”
阿豹皱了皱眉头,支起了中士,低声说道:“好,上士——”
接下来,借着中炮强大的攻击力,黑方不断的调兵遣将,以雷霆万钧之势,将红方的防守冲了个七零八落;反观阿豹,只见他自中兵被吃掉之后,就一直左支右绌,一副“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的样子。也就是一支烟功夫,黑方很快就形成了中炮士角马加双车的必杀之势。阿豹见状,皱了皱眉头,苦苦一笑,只得投子认输。
接下来的两盘,阿豹也没多大起色,只是多支撑了几招而已。
大概是看到形势大好,这汉子顺势说道:“阿豹,接下来,就来真的了吧?”
阿豹嘴角微动了一下,苦笑道:“看样子,今天我,我有点难办了——”
那汉子自然也听得出来,对方只是说“难办”而已,并没有说就此不接招。于是,他就这样说道:“阿豹,既然没什么事情,就来几盘吧?”
阿豹仍是挂着一丝苦笑:“哥子既然有心,做兄弟的,自然要陪着走几盘。嗯,今天精神不太好,哦,就来小一点的,两块一盘,怎么样呢?”
其实,当时猪肉一块二三一斤,这已经不算太小了。
见到阿豹开了口,那汉子趁热打铁,爽快地说道:“好吧,两块就两块!”
从口袋里掏出十多块钱之后,阿豹将这些钱在对方面前一亮,这样说道:“好,照宝!”
那汉子也亮出二三十块钱,同时朗声说道:“照宝就照宝,看清楚了吧?”
阿豹淡淡一笑:“嗯,看清楚了。”
这“照宝”,也称绹牛,是那些人的行话之一,大意是,为了防止对方空手而来,输了就赖输了就不认账。因此,这个午后,两人还是按规矩来做事情的。
将钱装好之后,那汉子像是想起了什么,这样说道:“阿豹,刚才,你是不是装的?”
阿豹淡淡一笑:“象棋,是摆在那儿的,有什么好装的呢?”
“哦,这样吧,你让我一个马?”那汉子这样说道。
阿豹冷冷一笑:“就是平动,我大概也是输的多,这让一个马,又从何说起呢?”这样说着的时候,将脸转到一边去了,那意思是:如果不愿意,那就请便吧。
那汉子皱了皱眉头,显然是在思忖着什么。过了一会儿,眉头舒展开来之际,他咬了咬牙,这样说道:“好吧,平动就平动——”这样说着的时候,已顺势拿起左侧的黑袍,不待对方说点什么,就炮二平五,说了声:“好,继续中炮!”
阿豹微微一笑:“要让,就只能让你走先手了——”
这样说着的时候,拿起自己右侧的红马,马八进七,守住了己方的中兵。
那汉子本想用中炮吃掉红方的中兵的,一见对手是跳马守兵,就愕然问道:“阿豹,怎么不飞象了呢?”不难想象,对于此前的走法,他还是记忆犹新的。
阿豹淡淡一笑:“前面老是输,试一下新招——”
“这?这——”那汉子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好跟着变招,将三路卒向前一挺,准备跃马出征。下了这一招后,他皱了皱眉头,点上了一支香烟。
这一盘,阿豹还真是“新招”迭出了,不仅防守上寸土不让每子必争,进攻时更是气势如虹雷霆万钧。由于对方是中炮开局,一旦失去了炮打红兵的先手之利,两侧的象飞不起来,十来招之后,已是处处被动,招招受制于人。面对着前后判若两人的阿豹,他不仅组织不起像样的进攻,甚至连过河的子力,也难得一见了。
于是,当他想着要另吸一支香烟的时候,运子如风的阿豹,已经形成了沉底炮加双车的绝杀之势。这汉子脸上一阵苦笑,只得投子认输。
这时候,小赵和猴哥也到了一旁,做起观众来了。几个人一对视,脸上均是泛起丝丝缕缕微小的涟漪:这,这才是阿豹的真功夫啊!
果然,接下来的几盘,阿豹依然是势如破竹,反观那汉子,尽管支撑的时间稍稍延长了些,不过,到头来依然是在劫难逃。也就是一小时左右的时间吧,那十多块钱,就换了主人。
望着地上那七零八落的烟头,这汉子自嘲道:“看来,今天难得赢上一盘了。好吧,最后一盘了,无论输赢,我都要赶圩去了——”
阿豹淡淡一笑:“是啊,胜败都是暂时的——”
这一盘,那汉子也算有所改观了吧?至少,处处被动挨打的局面,不复重现,相反,是双方互有攻守,一时看不出胜负的天平偏向哪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