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枫被送上了飞机。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陷入了深深的自责里。
孟小白回到通道上大哭了一场，擦干眼泪后，她给了四小组每个人一个拥抱，告诉他们这件事翻篇儿了。
为了陪伴心伤的小白，胖妹和帆姐提议两天以后，四小组轮休的时候一起聚餐，得到了大家的热烈响应。
纪枫飞抵了首尔，被接回了跳水队下榻的酒店，刚进了自己的房间，雷萍辅导员就要他去谭教练的房间。少不了挨谭教练一顿臭骂了，纪枫心里知道。
他走进门，谭诗源憋了一天的急性子脾气就架上了机关枪，咄咄地开火了：“纪枫，你能耐了！机场都变成你的拳击场了是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你就能打架！”
纪枫自知理亏，在飞机上就想好了，教练要骂就骂，自己说什么这个时候也都不管用，就闭嘴让他发泄好了。
谭诗源看纪枫不还嘴，更加生气：“你孙师兄好心好意去劝你，不要在机场跟不认识的女生拉拉扯扯，你倒好，直接抡拳头！我带了这么多年跳水队，还真是头一回遇上你这样不守规矩的队员。你是不是想尝尝在中国刑事拘留是什么滋味？”
纪枫低声喃喃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谁说我不认识她······”
谭诗源耳朵极其敏锐，听得一清二楚，此刻更是火上浇油：“你认识，好，你倒是认识的人多，要在外面留一个沾花惹草的冠军形象吗？跟你说了多少次，冲奥关键时期，不要跟外头的女孩子纠缠，你真是要我行我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是吗？”
纪枫不说话。他听出来谭诗源在给他留面子，不想点破这个女孩就是他被关禁闭一事的当事人。机场打架目击者众多，孙大山更是直接参与者，全队上下估计这会儿都知道了。纪枫之前的恋爱对象仅几人知晓，谭诗源倒是有心不让此事过度发酵，搞得满城风雨，更不想伤及无辜。
谭诗源也不知道纪枫能不能听出来自己的用心，看他没话接，也只能气呼呼地说：“你这回影响太恶劣了，队里管理层必须要有个说法，机场的管理层也会牵连进来的。你这么冲动，对谁有好处呢？”
对，冲动是魔鬼，纪枫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我们也特别关照了你，不然你现在可能在江都的拘留所里，不是在这里！你自己检讨一下态度，看看要怎么办吧！这韩国的比赛，你还比不比？”
“当然要比。”纪枫坚定地说。
“哼，要比，那可不一定。我怎么想都不重要了，要看上级们想怎么处理你。”
雷萍进来递话，说关领队要打电话进来，有话要讲。谭诗源点头，于是雷萍接通了电话放到扬声器上。
谭诗源说：“老关，电话来的正是时候，纪枫刚到，我正在训他。谢谢你帮忙安排。”
关领队的官腔从手机听筒里面飘了出来：“老谭，客气话今天不说了，你真是该好好训训纪枫。他跟你在一起吗？”
“是的，他听得到你讲话。”谭诗源顺势瞪了纪枫一眼。
“纪枫，你今天失态了啊，真的很丢我们跳水队的脸。你能不能好好认识自己的错误？”关领队开始在电话里教训起纪枫来。
纪枫只在喉咙里嗯了一声作为应答。
也不知道关领队听见了没，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今天亲自给机场的管理层打了电话，才把你保出来啊！你知道公众事件的影响有多恶劣吗？我真是哭爹爹告奶奶，机场方面才给我们保证，你跟孙大山打架事件的监控画面绝对不会外泄。你是刚拿了世界冠军的人，你这样不顾自己和国家队的形象在公共场合大动干戈，给崇拜你、喜欢你的老百姓们留下一个什么形象？我的上级们要是看到了，那我、谭教练、雷老师，我们都得跟着你倒霉！”
一点也不意外，关领队最关注的点，都是跟他自己的形象有关。
“所幸到目前为止，网上还没有出现路人拍摄的视频，是不幸中的万幸！”关领队高声说，“只能求老天爷保佑，这几天都别出现什么路人，拿手机拍到你！你不要再搞出什么意外来，不然除了你的禁闭，队里还得考虑对你禁赛了！”
纪枫情不自禁对着手机喊出来：“头儿，我不能禁赛！”
关领队顺着他说：“我知道，你千里迢迢来国内受训，不就是为了拿冠军的吗？但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可保不住你了，我们这里是有规矩的，禁赛不禁赛，也不是我和谭教练能说了算的。”
纪枫闷闷不乐，不出声。为了比赛，孟小白他都丢了，看她发那么大脾气，自己能不能追回她真是个问号。要是又被禁赛，才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们让纪枫回房间去早些休息吧。老谭，我还有几句话跟你说。”关领队在电话里下达指令。
雷萍于是领着纪枫回房间去了。
谭诗源继续拿着手机跟关领队通话。关领队说：“老谭，我知道你爱才如命，但我的意见很明确，如果社交媒体上出现任何煽风点火的负面新闻，纪枫和孙大山两个运动员都得禁赛。”
谭诗源很意外：“啊？连孙大山也······”
“对，孙大山也是打架者之一，对吧？要是有视频流出，外界也看得到他。虽然他没有做错，但负面新闻的威力，你可不要小觑。世锦赛的冠亚军在机场打架，你有本事向社会、向上级说清楚他们为什么打吗？孙大山还说是你让他去拉开纪枫的呢，到时候你也逃不脱干系。不值得的。”
果然，运动员的价值在关领队眼里都是一样的。
“还有，我觉得，需要给肇事的人有所惩罚，这回既然是纪枫生事，你是不是考虑下，这次公开赛就取消他的上场资格。”
谭教练还是把弟子的心态摸得比较明白，说：“纪枫是需要管教，但是他已经在禁闭高压下训练一个多月，机场事件算是他的一次发泄。如果再不准他出赛，他可能会对国家队心灰意冷，自暴自弃。现在是时候，让他感受到国家队的关心和爱，因为他现在非常孤独。”
私下里，谭教练是喜欢纪枫的，正是因为他不在这个体制内长大，身上有些和别的运动员不一样的东西，老谭觉得那就是出其不意、能拿冠军的独到元素。
关领队幽幽地说道：“这样，我不干涉你的专业判断，我只把握队里的大方向。禁赛的决定，最后还是你来定。希望你以大局为重，为长远考虑。韩国的比赛，毕竟是练兵为主。”
谭教练心里听得并不畅快，老关话虽说得漂亮，弦外之音谁听不出，这不就是在干涉主教练该拿的主意了吗？但他也压着心里的不爽，说：“我明白了，纪枫和孙大山的状况我会用心的，你放心，该练的兵，我们还是尽量都练到。”
关领队最后补充道：“你拿主意吧。我还有一个建议，如果你一定要练兵，那就让纪枫继续出赛跳板项目，这个是他的强项，动作熟悉度好，就当是平时日常训练。新加的高台跳水项目，这次尽量不要他出赛了，以示惩罚。”
这不就是在告诉自己该怎么做吗？谭诗源无可奈何，只能忍下来，跟关领队道了晚安。
他左思右想，还是想观察一下纪枫的心理状况，再做决定。
纪枫也猜到了队里可能会对自己做禁赛处罚。他心情很糟，孟小白对他说的话，有部分就像一个谜。他开始对身边的人提防、猜忌，怀疑是谁跟孟小白假传消息。被谭教练臭骂一顿以后，他左思右想，还是深夜敲开了谭教练的房间门。谭诗源都睡下了，穿着个睡衣又睡眼惺忪地来开门。
“谭教练，首尔的跳台比赛我必须要上，我不能输了这口气，队里有什么惩罚，都请教练留到回国了再来罚我。”
“你觉得就你现在这个状况，你能比出什么成绩？”谭教练很担心纪枫的心情。
“我没办法丢了人又丢了比赛，教练。如果这次不上跳台，我可能以后都没心情再练跳台了。”
谭诗源不喜欢这样的威胁。但是他也懂纪枫的担忧。队里运动员之间，也有微妙的心理平衡，这次自己必须既打了板子，又留足面子才行。
他只好说：“这样吧，我看看明后天你的热身训练状态，再来决定。现在，请你立刻回自己房间，什么都不要想了，冲个热水澡以后马上睡觉。”
接下来的两天里，谭诗源密切观察纪枫的训练状态。他们获准去熟悉比赛场地，纪枫在跳板项目上发挥正常，谭诗源也没阻拦他上跳台去试跳。尽管纪枫情绪不高，但动作完成质量还算正常，他好像赌了一口气要跳出新的成绩来。老谭犹豫着，正式的十米跳台比赛，到底要不要他出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