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完了，在痛都不会落泪了。
那痛完了，是不是怎么样都不会在痛了呢？
昭瑜抱着她坐在一处断崖，看着远处海浪奔涌，黑夜中的大海格外神秘，上面总有两三渔火在飘荡。
江枫渔火对愁眠。
她轻轻的温柔的抚摸柳飘零的脸颊：“没关系，没关系，你还有我。”
就算别人都把你忘了，我也不会。
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护你周全。
因为你是我带来这个世上的。
柳飘零转身，钻进了她的怀中，无声的痛哭起来，但这哭却没有泪水在飘动。
“师父，我好像真的不会落泪了，可我的心，还是痛的。”她的声音在她怀中，显得闷闷的。
昭瑜一下下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目光呆呆的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关系，师父还会，师父会护住你的。”一定会的。
几日前，她正准备回海域，却回去的路上遇见了一直在等她昭瑜，她好像早就料到了这一切，对她过往的伤害既往不咎，两个人之间，什么都不必言说，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确定彼此的心意。
她还是如同以往一样，那么温柔，慈善，充满了包容性，包容着她的一切。
好像在她这里，她犯了什么错都可以被原谅。
在她面前，她的铸就的所有防备伪装，那心上的高高城墙，都会消失不见，顷刻崩塌，她依旧还是原来那个自己，可以在她怀中笑闹，哭嚎。
柳飘零闭上眼睛，感受着她在身边的温暖，享受着自己很久没有得到过的舒适和放松，在她这里，什么都值得被肯定，什么都是最好的。
“师父，我好累。”清风摇动着草丛，树木，吹动这海浪，星光点点洒落，把画面照的无比安详。
“累了就睡吧。”昭瑜依旧望着远方的海面，目光没有焦距，似乎在回想着自己的一生，想着那自己一生中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
那个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的人，往往是你最不知道该怎么去珍惜的。
柳飘零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消失在这个世间，褪去了所有的烦恼和忧伤，就那样安心的沉溺在她的怀中。
第二天，风很和煦，阳光很友好，身边多了一把似曾相识的剑，那剑身玲珑剔透，在阳光下闪着并不夺目，却让人无比舒心的淡蓝色光芒。
剑柄缠着新流苏。
她好奇的四处打量，却没有看到自己想找的人，拿起来了剑，才发现剑身下面还压着一封信。
忽然之间，她拿剑的手愣在半空中，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难受的她无法呼吸，她不想拆开这封信，不想面对她已经知道的现实。
她多想一直被人护着，沉溺于那些心安中，沉溺于那些荒唐梦话中。
可，身边的人都在一个个走远，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任性，如果当初，听师父的，不沉溺于那些接近虚拟的美好中多好……不做那场梦多好。
那老翁说的没错，不是不后悔，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自己种下的因，果在怎么苦，她都要吃下去。
自己选择的路，路上再难，爬着，痛着，她也要走到终点。
她身后拿起来了地上那封信，撕开了信封，师父，你还是你啊，什么都要如此精致，活的好像书画中的人。
飘零亲启：
飘零，想当初为师也曾和你一样天真烂漫过，许这就是各代祭司传位的方法吧，就像是一个种族不能两个神，一个山上不能同时容下两个老虎一样。
曾经，我也和你一样沉溺于黑暗中，在黑暗中打滚挣扎，命运似乎已经绞尽了脑汁，再想不出来新的情节一般，让所有人都在重复着一件事，陷入同一个怪圈中。
那个怪圈就是情。
每个人在情没有来临之前，总会信誓旦旦的说着自己绝不会怎样怎样，结果最后反而越会怎样怎样。
我向来对那些嗤之以鼻，但我却想要自由，就像你当初不顾一切挣脱黑暗一样。
但是我挣不脱，生命太过漫长，难免会无聊。
我是开天辟地时就出现的龙，我也曾在天地间翱翔，也曾见识这天地的广阔，万物的神奇，但最后，我却不得不背上属于我自己的使命。
万物都有始有终，就像是故事，不能没头没尾，而我是最开始的那个，最开始要遵守规则的龙。
遵守规则后，我坐过最出格的一件事就是把你提前从预言中喊出来，所以，我对你，好的恨不得把心掏给你，只为偿还我自己犯下的罪。
你所经受的一切，都由我造成的，所以，这次，你犯下的所有错，为师替你扛，这样，也许能让我心中的愧疚消散几分。
也许你现在会感激我，想念我，不久你会怀念我，会对我感觉到无比愧疚，会感到良心的谴责。
但是飘零，不要害怕，因为总有一天，你会怨我，如果不是我，你原可以不遭受这些痛苦。
我一生没爱过谁，如果非要说一个，那大概就是你了。
我希望你怨我的时候，看在我这时候为你所在的一切，能少一点，在少一点。
当初的为你起名本是花飘零。但为师本意不想不如同花一般，匆匆盛开，匆匆落下，没人怜惜甚至会随风飘散，花太漂亮，也太脆弱，不适合你，所以取一柳，希望能镇住你飘零的命运，希望龙域是你的根，紧紧的拴着你，保护你，虽然这样，会没有自由。
但为师的本意只是不想你应验自己的命运，如同落花一般，随风飘零。谁知，无论我怎么提防，命运的齿轮一样会转，你一样会走向那条不归路。
飘零，别找我了，带着族人深居于大海中，再也不要出来了。
希望你能最后听为师一句劝。
勿念。
昭瑜。
她的心情，如同那被风卷起来了海浪，久久不能平复。
呆呆的看着那封信很久很久，仔细研磨每一个字，昨晚她在自己身边，那鼻尖问道的气息，那些让人心安的话语，犹在耳边。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她怎么就没想到，怎么就没感觉到昨晚师父的异常呢！
为什么不早点发现呢！
她的鼻子很酸，像是被人打了一拳，打塌了鼻梁。胸口很闷，喉咙很紧，可她就是哭不出来了。
“师父，你怎么那么傻呢，我不需要，不需要你替我背负什么，我也从未，从未，怨过你恨过你，以前不会，以后更不会。”
因为有你，我才知道这个世界的美丽。
无论是苦乐还是喜悲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你。
手中的纸在一点点的消失，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那里来的，还是要回到那里去。
她终究还是要回归原地。
剑身在散发着一股幽冷的光芒，似乎在述说这离别的悲伤，在述说着，对这个世界的眷恋，在述说着，即将面对另外一个世界的恐惧。
柳飘零站起来了身子，从断崖旁，正准备一跃而下，重新归于大海的时候，身后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叫住了她。
“喂！小毛毛虫！就这么走了吗！”回眸，她看见一抹热烈的红色。
“你……”她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或者，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
师父还在，他还在。
她依旧无忧无虑的任性着。
海风吹乱了他们的青丝，明明就几步的距离，却谁也没有动。
他笑颜，那么牵强。
“就连道别的话都不想说了吗？”见她呆愣在那里，随时都会乘风归去，让他心中慌得紧，天知道，他多想上去一把抱住她的身子，和从前一样。
“道别？请问，你的名字，是叫浮丘壑吗？”那个只在梦中就已经让她断肠的名字。
她的话语是从未有过的客套。
浮丘壑呆愣的点点头，想要靠近她，却觉得两个人之间好像产生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隔断了两个人之间的一切。
她笑了，笑容在风中摇曳，无比动人。
接着，无比利索的转身朝着大海一跃而下。
她没有机会任性了，没有任性的资格了。
浮丘壑，原谅我，不能在继续爱你了。
爱有多美，就有多痛。
浮丘壑毫不犹豫的跟着一跃而下，身后却张开了一双能带他飞翔的翅膀，那翅膀太大，遮住了她最后想看的阳光。
看着朝她飞来的浮丘壑，柳飘零那么一瞬间才恍然大悟。
她没有翅膀，不该肖想天空的美丽。
一股狂风，从海面吹起，吹乱了他的步调，把他的身子一直在往上吹。
“柳飘零！话还没有说完！你不能走！”他斩断了那股大风，带出来了一股苍天业火，卷住了她即将接触到海面的身体。
“你迟早会明白，有些事情，是强求不得的，就像我，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是不可违抗的。”她笑着给他上课，讲述自己的人生经验。
身上的柔光在一点点的割断他给的束缚。
海风还在阻挠这他的前进，这是他们认识以来，第一次真正的交手。
输赢未定。
“我只知道，你是我不能违抗的命运，你是我不得不强求的人。”他依旧在朝着她靠近。
柳飘零看着他眼中坚定，又片刻的错愕，差点就忘记了挣扎，又给了他机会，让他又向前了几分。
他褪去了自己的防备，让周围的风割碎他衣衫，割破他的皮肤，卷飞他的羽毛，但他的身子却犹如千斤重一般，直直的朝着她降落。
他料定了，她不舍得伤他。
“你怎么能走呢？本座还有场恋爱没和你谈完呢。”他嘴角邪肆霸道又温柔的笑容，迷乱了她的眼。
一双温暖有力的手，代替了那些温柔的火光，强势的把她从海面捞了起来，带着她朝着天空飞去。
“你没有翅膀，本座带你翱翔。只要是你想要的，本座都给你，只要你不走。”
他的话语，温柔又霸道，梗住了她的喉咙，周围的白云飘飘，触手可得，两个人又一起紧抱着对方漫步在云朵中，一切又好像回到了最初他们刚相识的时候。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他的笑容，让她目眩神迷。
让她有种赔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也要陪他疯一回的冲动。
但是，她没有了。
她的命，为他丢在浩瀚界。
她的身价，为他在命运中全部赔进去了。
“你带不走我。”她的眸子那么沉着冷静，好像他从未认识过她一样。
“本座今天要非带你走呢？”
柳飘零笑着摇头：“浮丘壑，你太自私了。”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为他，她都带上了自己最不愿带上的镣铐，回到自己最不愿回的黑暗，牺牲了最爱自己的师父，他还要她怎么样！
浮丘壑想从她眼中搜寻出来什么，但最终，他只得到一些自己不想要的，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
“本座自私？难道你忘了，是谁先招惹谁的吗？”浮丘壑笑容渐渐凝固了，她身上在生出来刺，一点点钻入他的皮肉，骨血中。
“可我已经付出代价了。”她这话说的，无比虚弱，气若游丝，声线都在颤抖。
为什么，都这样了，还是不肯放过她呢？
“代价？什么代价？”浮丘壑一头雾水，以为这是她想要逃脱自己的把戏。
她手中紧紧握着那把他给自己的剑，此时正横在两人之外，她用一种极其别扭，极其不舒服的方式呆在他的怀中，就像两个人已经变了味道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