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没有动静,她上去用角轻轻蹭了蹭,他动了一个脖子,看向了她,那眼神,让她吓得一哆嗦,正准备跑的时候,他却毫无预兆的闭上了眼睛,全身绷着他的那根弦好像断了。
夜很凉,更深露重。
她衔着他的后衣领,费力的把他弄到了自己背上,期间不知摔下去多少次,但每一次,他都没有再向第一次那样,疼醒过来了。
带着他一路走,一路走,只想找个温暖点的地方,流月并不知道怎么治病,只是单纯的想救他。
还未化形的她并不像已经会化形的那些灵兽一般,可以和人类一样灵巧,甚至超越人类,她现在能做的东西实在有限。
她不知道,有道目光,一直从她身上,尾随着她,关心着她。
似乎看她在这个寒夜中太累,老天都想指引她,一道灰蒙蒙很奇特的亮光闪烁在黑夜中,指引着她方向,随着那光,她找到了一个生着火的山洞,看样子不像是人来过的痕迹,但那火堆却像是刚升起来的,好像有人为她精心准备的一样。
思考不了那么多,终于找到了一个安身的地方,她用自己特有的爪子三下两下爬到了上面,不知为何,这么大幅度的动作身上的人竟然没有掉下去,像是谁在扶着,又像是什么东西绑好了一般。
看着她上去,暗夜中那个影子才微微安心,绷紧的浑身好像都舒展开了。
把人放在地上,她正想着出去找点吃的,或者能帮助他的东西时,腿却被那人死死抱住了,低头看见,他还没有睁开眼睛,但却一脸依赖。
“娘,娘,歧儿好痛~歧儿好难受……娘,娘,你别走,别走,好不好……”他满脸的依赖和祈求,实在是让人于心不忍,虽然她现在还不算是个人。
“喂,你睁开眼看清楚,我可不是你娘!”无奈的叹息一声,想要叫那人放开自己的腿,别这么粘人,不对,粘珲……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不过确实是这样啊……
但那人依旧没有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眼角有什么晶莹的东西滑落下来,洗净了他脸上污渍。
“娘,歧儿会乖的……别不要歧儿。”他的声音很卑微,很低弱,像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不可抵抗,却还在负隅顽抗,像是困兽之斗。
她心房最柔软的那块地方好像被击中了,此刻他脸上半边泥泞,半边洁净,像是精心描绘的祭天装,却得不到谁的垂怜。
算了,娘就娘吧,虽然她还未化形,但提前体验一下当娘的感觉也不错。
这样想着,不自觉就矮下来了身子,趴在了他身边,让他可以更好的依靠。
他把自己的缩成一团,紧紧抱着她的前肢不愿松手,另外一些部分想极力的避免在触碰他的身子,但身上的每处细胞都在渴望着触碰,以至于让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看着他这样,流月无奈的叹息一声,朝着他靠了过去,刚触碰的那一刻,他全身都僵住了,似乎灵魂都得到了升华,那么一瞬间,流月都能感觉到他有多满足,多激动,接着,他就像是水蛭一般,牢牢的‘吸上’了她的身子,怎么弄都弄不掉。
“娘,你不会不要歧儿的对不对……”他的声音在颤抖,仿若身临其境。
“对啊,歧儿这么乖,娘怎么会不要你呢。”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自己就勉为其难哄一下他吧。
脖子上好像有点湿,看过去,发现他整个脸都埋在她的脖颈处。
他此时真不像是个病人,病人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呢。
但不久,她就知道了,他确实是个病人,只是因为太怕失去,所以才用尽今生前世下辈子的力气来抱紧,只是为了这片刻的满足。
只是为了能更好的欺骗自己。
这一夜,他身上时冷时热,时而出汗,时而冷的发抖,流月可以想象,刚才还热的要命,下一秒就冷汗淋漓是什么感受,可无论怎么样,他都没有松开过一点对她的束缚,让她除了充当‘抱枕’什么也不能为他做了。
昼夜交替,是两个空间转换之时,是时间最为奇妙的时候,也是世界最为奇妙的时候。
这时候的冷,不是冷,是清爽。
但却差点要了他的半条命,火堆已经快燃尽了,在坐着最后的垂死挣扎,天空已经泛了鱼肚白,这一夜,她都没有怎么睡好,导致现在看周围的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精神也是恍惚的不行。
看了一样那个还在昏迷中,无意识抱紧她的人,流月只能无奈的叹息一声,努力放松身子,趴在地上睡觉,再不睡觉,他们怕是要一起死在这里了。
半梦半醒中,她好像看见有个灰蒙蒙的人影出现在山洞中,抱了了一堆柴火和别的东西,让周围温暖了不少。
但那毕竟是半梦半醒看见的东西,那时候的东西,最是难以琢磨。
她以为那是梦,但当她睡醒之后,山洞里面的火堆重新开始燃烧,依旧旺盛。
扭头,旁边放着一堆烤好的红薯,还冒着热气,看起来是刚烤好了不久,在往那还有一堆绿色的草药,这个年岁,这个季节,找到这种东西,怕是难如登天了。
她的记得那天少年回来的时候好像都没有找到好东西,那两个红薯估计是他找到的最好的东西了。
流月想起身看看周围,昨天那一切,原来不是梦境啊。
但身上还紧紧攀附着一个人,束缚了她的行动,最终她只能扭头看向洞口,那里黑黢黢一片,却依稀可见星光月辉,但却没有风吹进来,像是谁在洞口立下了挡风的结界。
“苧,是你对不对。”洞口并没有人回答她,甚至连风声都没有。
身上的人又动了一下,似乎感觉到了不安,又似乎是在找一个更好的位置。
“娘……”
流月看了身上的人一眼,目光触及到了那些吃食和草药,心思一时间复杂到自己都无法辨识。
“苧,你为什么躲着我呢,我下山就是为了找你……那些好吃的,好玩的,都不如你重要,你不知道吗?”她说这话的声音很低,充满了委屈。
火光跳跃了两下,像她的心情,又像是对她的回答。
“苧,你答应过我的,我化形的时候,你会来找我,带我去山下看人间的繁华,如今,我马上要到化形的时候了,为什么你还不来呢……”低垂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那盛满日月星辰的黑色瞳孔。
遮住了那个世界。
暗夜中有个影子,似乎变得格外低落,他想出现,却在伸手的时候退回。
只感远远的看着。
很久,山洞中只有火柴燃烧的声音,和她和他的呼吸声。
流月看着那冷却的烤红薯,肚子不适时宜的叫了起来,算了,还是先吃吧,也许苧只是想给她一个惊喜而已。
带着身上的粘人精,不对,粘珲精蠕动着到了那红薯面前,张嘴去够却把红薯推得更远,不知为何,忽然想起来那天少年的手,怎么把红薯喂到她嘴里了。
那画面出现的太不是时候,让她措不及防,一下子乱了心情。
不知觉,已经把那红薯逼到了墙角,用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避免自己的角撞到墙上,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红薯吃下去。
好不容易吃下去,吃的正香的时候,总觉得那里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眼,就对上了一个充满讽刺,却又炽热的目光。
“真是蠢的要命,吃个红薯都费这么大劲!咳咳咳……”说话太过用力,嗓子干涩的要命,让他不由自主的咳了起来。
流月来不及细品口中红薯的甘甜,急忙咽了下去:“喂,你没事吧,什么时候醒的也不说声,和个鬼一样。”
一边关心着他,一边还不忘抱怨。
少年停止了咳嗽,松开了对她的束缚,爬到了墙根,看着那些红薯和草药,目光有些闪烁:“看见你吃那么投入,怎么忍心打扰你吗。”
“那有什么不忍心的。”流月笑声嘀咕一句,觉得他这话说的奇怪,一点都没有听出来别人这是笑话她的意思。
少年无语的瞥了她一眼,觉得她还真是蠢的可以。
“这些东西,是你找的?”这么蠢得她怎么可能找到这么多好东西呢,他可都找不到呢。
流月很诚实的摇了摇头:“不是,是苧找的。”
少年皱眉,疑惑的看着她,顺便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看看有没有第三个活物:“苧?他是谁?”
“是我一个很好的朋友,小时候就是他把从酸与窝救出来的,我们约好,我化形时他会再来见我的!”一提到苧,她的笑容就止不住的从内心散发出来,眼前好像又看到那时候的他,怎么打败那些奇怪的酸与,怎么把她从重重迷雾中解救出来。
看着她那样的笑容,歧觉得心中有些奇怪,有种说不清的感觉,让他整个人变得都能难受,就像是一种极酸的东西,那东西叫做柠檬。
“呵,能把你这个大蠢蛋从酸与窝里救出来,还真是厉害呢!”最后一句,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嘴里酸酸的。
但那个东西完全没有听进去,看了他一眼,笑的更幸福了:“那当然,苧可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最英俊的人了!他无所不能。”
歧扭过去脸去,觉得那个东西的样子,实在是令人作呕,看不下去。
顺手拿起来地上一个红薯吃了起来,有东西不吃白不吃,目光不自觉的瞥向了那草药,草药像是治内伤的,他记得那种草药,好像是嚼着吃可以治疗淤血的。
看来那人还真是把他的伤情摸得一清二楚,是不忍心让她一直在这里陪他吧!
想到这一层,他吃红薯的力气更大了,像是在咬仇人一样,让流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见没人抱着自己了,少了束缚,流月直接站起来了身子,但这洞太小了,刚站起来,角就碰到了岩壁,把她碰落在了地上,引来旁边人一阵哈哈大笑,笑的好像都断了气似得。
“有什么好笑的,小矮子。”流月瞥了他一眼,坐下了身子,坐着不是也一样吃吗。
笑的伤口都在疼,却听不下的歧因为她这一句话,停止了笑声,皱眉,一脸敌意的看着那个正在吃红薯的流月:“你刚才说什么?”
他最讨厌别人说他瘦弱,矮小什么的了,因为他从小被遗弃,整日和野兽争夺食物,虎口逃生,导致了他现在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矮小瘦弱,头发干枯。
流月被他前后判若两人的样子吓到了,却又不知道自己错在那里,嚼着口中的红薯,不确定的又重复了一边:“小矮子?”
“不许说我矮!”他苍白的脸上都因为生气染了几分血色,脸颊都鼓了起来。
流月见他这样,来了兴致,好像找到了他的小尾巴,就开始不停的踩起来,就喜欢看他炸毛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
“小矮子,小矮子,小矮子,怎么,矮还不让说了?”
歧气的肺都快炸了,依靠在身后的石壁上,感觉被她顶到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那种痛,像是谁在他的内脏里面开战,百万雄师交兵,让他眼前都变得模糊起来。
“喂,你怎么了?”流月见他状态不对,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声。
歧咬牙,忍住了那种痛,但额头上却有了细密晶莹的汗水,他费力的瞥了那边的流月一眼:“把,草药,递给我。”断断续续的声音很轻,流月几近听不见,仔细辨认了一会,才明白他说的什么,连忙蠕动过去,把草药衔给他。
如今这个关头,歧虽然有些嫌弃她用嘴衔过来,上面还有她的口水,但现在他已经别无选择了,忍着痛接过那草药,瞪了她一眼,就闭着眼睛往嘴里一塞,费力的咀嚼起来。
流月被他瞪的莫名其妙,那一眼,怎么看都像是在鄙视她,嫌弃她,不像是在感谢她。
这人怎么回事,她好心照顾他,他还这么多事?
入口并没有想象中的苦,甚至还有些甘甜,入喉之后一股清凉流转在了他的身体中,疏通了堵塞的道路,和他以往吃药时,完全判若两样药物。
闭上眼睛,静静的感受一会自己的身体被排空,清扫,感受那股清凉流转,等到那些东西慢慢消失,他才睁开眼睛,周围的世界,好像都清明了不少。
眼前忽然出现一个白色的东西,等他看清楚,才发现是那个傻子凑了上来,伸手,不耐烦的把她的打脸推开。
“你干嘛?”身上已经没有了任何不适,他也不想在和这个家伙呆下去了,不然他随时可能控制不住自己,把她绑了去集市卖了。
因为她长得实在太奇怪了。
“你已经晕过去一天一夜了,我还以为你不会醒了呢。”她这话透露着疲惫,和自己未曾察觉的宽心。
“什么?一天一夜?可我觉得我不过刚闭眼而已啊。”歧惊得从地上跳了起来。
流月抬眸,那双本该黑黝黝的眼中都是红色的血丝,她看起来异常憔悴,身上的毛都不在散发光泽了。
“我都准备把你埋了,结果你现在又醒了。”她的话和她的内心好像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歧不自在的撇过脸去,不知为何,看见她就有些浑身不自在的感觉,那种感觉很奇妙,让他的脸都开始发烫起来。
“你,不会一天一夜没合眼吧?”
流月没有说话,趴在地上,放松了一直紧绷的神经,微微点头,上下眼皮在打架,她感觉周围的世界都在一点点的消失。
自从遇见这个人,她好像一直都在倒霉。
不知道她还没有那个福气,可以去山下见识一下繁华,可以等到那个他。
迟迟没有等到回答,歧疑惑的转脸,却见她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低垂,那脸上一片安详,像是月光起舞,让人心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