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刀疤的三个兄弟几乎立刻拔出了刀,想要砍死方才莫羡口中的人名。
“卢蕊,康周,魏路,速速出来受死!”
他们知道卢蕊跟康周的模样,上前举手,便是一刀砍下。
“锵”的一声,刀剑相抵的声音骤起,在场的人都觉得耳中一鸣,脑袋跟着嗡嗡作响。
一边是康周挡住了刀,另一边是衙役,他救下了卢蕊。
“你们竟然包庇杀人犯?!”壮汉爆喝,双目几乎瞪到要呲裂,可见他的怒意。
“杀人犯?”一道极为沙哑的声音传来,是魏路。
他上前走了一步,目光死死盯着说话的那个壮汉,“若是论杀人,谁及得上你们兄弟几人?别以为几年过去,金盆洗手后,便能把你们手中的鲜血都洗干净!当年刀疤做了何事,你们有目共睹,他落得这个下场,已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他能苟活这么些年,全仰赖我们让他苟且偷生!”
魏路的声音沙哑得带着浓浓的愤怒,让人忍不住心头一跳。
他站出来之后,卢蕊,康周也相继开始说话,卢蕊仍是长着一副孤苦无依的模样,她声音不似以前的怯懦,而是清亮而冰冷。
“强盗刀疤,不能不死,他是罪有应得,我从来不后悔,我只是恨为何他的命只有一次,我只能杀上一次!”
莫羡想,能这么说,这得多大的仇恨。
康周却是缓缓解下了一直带在头上的斗笠,那三个壮汉一看,乍的愣住了。
“是你??????”
他一笑:“都记起来了?”
三个壮汉竟不约而同地往后退去,是他,这个魔鬼,这个后来险些灭了他们山寨的魔鬼!
那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将山体覆盖得严严实实,就连找个打猎的山鸡都不见人影。山寨迎来了饥荒,就连路上的行人都很少,个个强盗想抢劫也没得抢。
终于大雪消融,天气更冷,但通往山上的那条路开了,刀疤带着小的下来守路。只要有人经过便抢回去,不管男女,除了老的不要以外,其他都得掳上山。
那时候大当家的位置才刚换人,刀疤还坐得不稳,底下还有反他的人,于是他必须得干一票大的,这帮小子才会服他。
恰逢此时一队镖车路过,镖师们看着已经十分疲惫,毕竟走了那么多天,连吃的都少见。刀疤带人抢了这队镖。
谁知,里面还有好几个路上临时加进来的人,譬如丽娘,比如谭庭均和他的未婚妻。而这一趟镖,保的是魏路的货物。
刀疤除了把几个反抗的镖师杀死,丢下一个老人之外,其余的都带回了山上。那趟镖里有很多食物,大概能让整个山寨撑到开春。于是大部分人都开始死心塌地地跟着刀疤。
魏路是个聪明人,他一开始并不反抗,因为他知道,性命更为重要。剩下的男丁都被刀疤发配去做苦力,魏路也在其中。
他寻了个机会,求刀疤把东西还给他,他的娘子还在老家,病得奄奄一息,就等着他把这桩生意做完,回去拿钱给她看病。
“大王,小人求求您,好心放我一马吧!只要还一小部分给我也行。”魏路跪下,眼泪鼻涕一起流,哭着求他。
可进了老虎嘴里的肉,岂有吐出来的道理,刀疤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让人给他灌了一块火炭。
“拖下去!妈的,吵得大爷头疼。”他不耐地一挥大手,就因为这样荒唐的理由,魏路的嗓子被毁了,他发起了高烧,差点命都没了。
山寨不可能收留无用之人,于是他很快被扔到了山脚,那地带常有狼出没,那些人想着他必然很快就被吃得一干二净,却不料,一个男人救了他。
是路过的康周,他游历至此,听说这一带有个极为凶恶残暴的山寨头子,便寻了上山。魏路嗓子养了好些天,才好了一些。
众人正听得入迷,卢蕊忽然插了一句,“像魏路那般卑微地求饶,我们也做过这等事,我和我姐姐,便是被强行掳上山的。”
“那年我那好嫂子用了个计,将我跟姐姐赶了出来。山寨头子刀疤见我姐姐有几分姿色,便想将她玷污,后来确实当着众人的面,将我姐姐强上了。姐姐贞洁不保,此为她最看重的东西,于是翌日便吊死在门前。”
“我以为自己在做噩梦,我上去,摇她的身体,我道:‘姐姐,你醒醒,别闹了’,然她再也不曾回答我。”
卢蕊说到这里,眼睛瞪得大大的,怔怔地落了几滴泪。
“我都不知,为何时隔几年,刀疤见到我,竟是半点都没有畏惧心理,反而也纠缠了我一番。”
卢蕊忽而又笑,那笑容极冷,“后来我想,此人没心没肺,早已忘了自己那些年做过的伤天害理之事。碰上如此良机,我怎肯放过他?”
她口中的“好嫂子”在人群中,嘴唇煞白,连连后退。她的丈夫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想不到这是一个心肠如此恶毒的女人,他们还一连做了那么多年最亲密的枕边人。
“你为何用这种眼神看我,若不是当年你对那个小贱人的姐姐青睐,我何必千方百计将她们赶出去!”
被她骂的男人并不做声,只是一连失望地看着她。
“现在你又跟这个小贱人勾搭上,存心让我难堪!”
卢蕊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嫂嫂,我最后悔的,莫过于没有将你一并杀了。”笑容温婉,语气却极冷。
那年轻女子打了个寒颤,瑟瑟地不敢再说任何话。
莫羡心底一片寒凉,越听心里越是皱成一团,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能坏到这个地步。她连指甲狠狠扎进掌心也没发觉。
“那谭庭均呢?”莫羡还记得那个半夜想逃而被怪影撕扯开来吃掉的男人。
“他?”卢蕊说起他,似乎有些嫌恶,“懦夫一个。”
“我们女人被带上山寨,一来是煮饭洗衣,二来便是寨子里男人的玩物——暖床工具。当时谭庭均是跟未婚妻子一起被掳去的。
“对了。险些漏了黎风,她当年,是我们之中最小的一个。我问过她,她是被人贩子给拐卖的,跟家里人失散了。黎风好几次差点被他弄死。”
说到这里,原本陷于无尽痛苦中的黎耀星想起了当年的事,那年父母双亡,城里又闹饥荒,他跟妹妹好多天不曾吃过一口饭。
实在没办法了,他为了去偷东西,就留了妹妹一人在破庙里,谁知他偷了一个大大的肉包子,小心翼翼地护着回到时,庙里已然没了她的身影。
他竟不知那几年,她遭受了这样的痛苦。
“你怎的这么傻,怎的这么傻。哥哥岂会嫌你脏,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姑娘啊!”黎耀星抱着她的尸体,呜呜地低泣起来,看得人心里一阵酸胀。
莫羡把目光收了回来,她怕自己会跟着哭。
她想起那个目光澄净的小姑娘,难怪她看男人的眼里总是带着一股子惧意,经历过那些不可能不怕的。
“我本想回去报官,让官差来剿了这贼窝,却遭遇大雪封山,再一次下山无望。”康周接着话题继续说了起来。
“魏路说,如果再不去,山上那些人便要死在那处了,救人迫在眉睫。当年的我血气方刚,又带着几分的狂妄之气,以为仅是凭一人之力,便能将这个杀人贼窝一锅端了!”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顿显懊恼之色。
“结果显而易见,以我一人之力,只能杀了一些小喽啰,到了最后,体力不支,险些命丧刀疤之手。这头上的伤痕,就是最显著的耻辱,这一生都会伴随着我!”
莫羡终于明白,他头上的疤是如何来的了。
“也不知是上天造化弄人还是如何,家中来寻我的人听闻我上了山寨,便带着官差来了。最后打得两败俱伤,刀疤向衙门投降,说此生将金盆洗手,不再做害人的买卖!”
康周冷笑一声,“衙门当时也折损了许多兵力,这是最好的妥协方法,刀疤跟他这几个兄弟便这样留了下来。”
当年的事,到这里已经几乎是个终结。
“我们几人,杀了刀疤之后,半点没有后悔。”
卢蕊,康周,魏路均是目光坚定,以命换命在他们看来,非常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