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被盯得打了个冷战,不敢再隐瞒什么。
“我知道的也不多,但是府上有个丫鬟被乱棍打死,是因为传了公子的流言蜚语。听那丫鬟说,少爷在京几年,经常和一个姑娘幽会。”
春花的言下之意就是,这个姑娘大概就是朝媚。
“是王成海吩咐下去乱棍打死的。”春花怕莫羡不信,又添上一句。
这句话里稍有玄机。春花承认王赐印是少爷,却不愿意承认王成海是老爷的身份。第二点是,王成海不想让外人知道王赐印和朝媚有过联系……
“你和王成海有什么恩怨,一并说了吧。”莫羡没憋住,也怕春花一直憋在心头不肯说出来,回头再问就不合时宜了。
“杀父之仇。”春花很干脆地应答,目光却飘向窗外,“莫姑娘觉不觉得,这竹林的夜,黑得太快了?”
莫羡被这话问得心下一惊,却故作波澜不惊的模样,“快要入冬了。”
末了,她掖了掖春花的被角,叮嘱她早些睡去。
戚怀昭跟在莫羡身后,用只有俩人能够听见的声音道,“入夜你就不要回铜香那了。”
莫羡顿了顿身形,“她不是你的人吗?”
戚怀昭无声勾唇,只用手去摸她的脑袋,似乎是安抚她天真无邪和略微有些不安的心。
莫羡下了楼,看着天色泼墨,心中的不安更紧了些。
铜香和山竹大叔在低声说着什么,煤油灯晃得两人眉头紧皱。
“对了,朝媚和我说过,她和王公子……”莫羡喝着茶,故作无意提起朝媚的事情,“她说她还蛮喜欢梨花的。”
铜香有些不明白莫羡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记得朝媚和莫羡并没有多少接触,但是她也没有拆穿莫羡,而是抿着茶,细细打量在座的各位。
慕早怡听了这话稍微愣神,本来柔和的笑意也冷了下来,嘟囔一声,“她也配?”
听慕早怡的意思,她很是不忿朝媚,但是又没有到厌恶的程度,大抵是有些恨铁不成钢。
慕励军拉了一把慕早怡,对莫羡微微低头表示歉意。“我家大小姐脾气有些冲,多谢莫姑娘担待了。”
莫羡饶有趣味地看着慕早怡,“慕小姐和朝媚是朋友吧?”
慕早怡紧绷的小脸有些松动,“谁和她是朋友,那是多招阎王爷不待见呀。”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对朝媚有些感兴趣了。”
谁也没想到,戚怀昭会来插上一句。
戚怀昭不过是冲慕早怡微微一笑,就把慕早怡笑痴了。
“我第一回见到朝媚是在十四岁,她和我差不多大。”慕早怡只是说了一句,山竹大叔就把目光落在莫羡和戚怀昭身上,来回地打量着,最后只叹了一口气,上楼去书房了。
慕早怡最初见到朝媚的时候,是在山竹大叔的竹楼。
说起来,山竹大叔那时候还是个风流倜傥的逍遥公子,叫做山竹公子。竹林全是山竹公子的千古佳话。
慕早怡一见朝媚,就发现她是个美人胚子,小家碧玉带点娇媚,出落得水灵灵。那时候朝媚的身边跟着礼秋风,礼秋风长得也算是娇美。
朝媚唤礼秋风为秋姨,说是家道中落,朝媚命不好,摊上个重男轻女的爹,于是她就跑回姥姥家,跟着小姨一起生活。至于朝媚的娘,早就病重去世了。
这话真假参半,慕早怡便起了怜悯之心,对朝媚很好。府上的布匹、吃食和稀罕的玩意儿,但凡是她自己有的,朝媚定然也会有。
“可是朝媚的性子很冷淡,对礼秋风也是这样。”慕早怡那时候觉得是朝媚怕生,现在却觉得自己是太傻了。
朝媚和慕早怡站在一起,旁人往往以为朝媚才是那个知书达礼温婉贤淑的大小姐。
直到慕早怡偷摸带着朝媚去王家找王小少爷玩。王赐印爱美人那是打小就有的名声,他见朝媚是个小美人,便稀罕得要紧。
旁的下人以为朝媚是大小姐,一个劲地对朝媚阿谀奉承唤她为大小姐。朝媚却连出声解释一声的意思都没有,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属于慕早怡的待遇。
慕早怡生在大家族,心思并非真的宛若三岁孩童般天真浪漫,至此以后,慕早怡就对朝媚喜爱不起来了,总觉得朝媚靠近自己是有目的的。
王赐印却对小美人念念不忘,三番五次央着慕早怡把朝媚带过来。慕早怡不乐意,再说了,王赐印虽然年纪不大,但好歹也是有婚事的人,秦家的权势又如日中天,慕早怡不可能再为朝媚掏心掏肺,把秦雪瑶给得罪了。
王赐印暗自跟踪慕早怡到竹林,又把朝媚带回了王家。这些事都是瞒着慕早怡的,直到王家的人把朝媚送回慕府,王赐印这才消停下来。听说是王成海带着王赐印到秦家赔罪,又当着秦雪瑶的面,把王赐印狠揍了一顿。
秦雪瑶知道朝媚的事情,又怎么会让秦家捧着朝媚呢?
慕励军给慕早怡倒了杯茶水,接过了话头,“朝媚本事不小,硬是让王赐印为她神魂颠倒。王赐印消停了没几年,就带着朝媚私奔到京城去了。结果没多久,王赐印自己回来了。”
宿墨大概就是朝媚在京城怀上的。山竹大叔的老友给他写信过来帮忙接生一个病重的产妇,没想到这产妇居然是朝媚。
朝媚浮肿的样子,真让人看不出她当年的花容月貌。山竹大叔差点没认出来,还是朝媚求着山竹大叔把宿墨去送礼秋风那。
那会山竹大叔和礼秋风算是互相看上了眼,却因为这件事差点闹翻。礼秋风要去京城看望朝媚,被山竹大叔拦着。礼秋风一气之下便搬到了镇上。后来为了宿墨的事情,她又回到竹林照拂了宿墨一阵子,住在竹林。
第二回,礼秋风依旧是为了宿墨回到竹林。
宿墨吐血不止,她在竹楼小住了没几天,就回镇子上了。她收到信说,朝媚要回来。山竹大叔要给宿墨治病,没有挽留礼秋风……
莫羡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方才听了他们的谈话又折回身子的山竹大叔,说到礼秋风,山竹大叔却是面不改色,甚至是潇洒地喝了两杯小酒。
迟钝如慕早怡,都发觉了山竹大叔闷声不响的愠怒。
慕早怡觉得不值得,“山竹大叔,您为了礼秋风做这么多,结果人家在醉云楼好吃好喝的,您又是何必这样记挂她们?”
慕励军瞪了一眼慕早怡,让她赶紧住嘴。慕早怡没觉得自己哪里有错,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莫羡盯着手中的茶杯,她记得礼秋风说的是自己杀了猎户,在去找朝媚的路途上被人打昏,还被人玷污,最后帮忙打理着醉云楼。两人的说法虽有很大的出入,但是倒也对得上一些细枝末节,不像是在说假话。
山竹大叔大抵是不知晓礼秋风后来的事情,礼秋风对山竹大叔未必就是无情无义,兴许只是觉得自己被玷污了,配不上山竹大叔的好罢了。
山竹大叔又漠不关心地说了一些他在京城时发现的事情。
宿墨是在一处京城郊外的庄子出生的。那庄子虽是荒凉,朝媚住着的屋子的摆设却是样样俱全,铺的是细软被褥,婢女捧的水盆是镀了金丝的铜盆,哪哪看起来都像是哪家姨太要临盆了,特地接到一处庄子生子。
“是王家的庄子。”山竹大叔对礼秋风的事情上心,自然也是很关注朝媚的事情。
他托了老友去调查朝媚到京城后的生活。
王赐印带着朝媚来到京城王家,不知跟王家的夫人马氏说了什么,马氏很是热情地招待了俩人半年,最后却把身怀六甲的朝媚赶出了王府,还是王赐印到处凑了点银钱收买了管家的婆娘,让她把朝媚送到了郊外的庄子。
朝媚倒是安分,一穷二白也不闹腾。王赐印又倒腾了钱,给朝媚做养胎的用度。朝媚毫不手软,立即买了几个丫鬟和婆子,又买了上好的器皿被褥之类的,像是个官家小姐般过起滋润的小日子。
就在众人陷入自己的脑补时,山竹大叔却沉声道,“可孩子不是王赐印的。”
山竹大叔不可能不明不白地帮朝媚接生,在他执意刨根问底下,朝媚交代出来,孩子是王家本家的七少爷的。
原来,许朝媚一世盛宠的王赐印把她带到京城,是为了献给王家的七少爷。
王家七少爷,王莫愁。
那可是名动京城的纨绔子弟,仗着自己有个军功显赫的武将哥哥,但凡是长得好看点的姑娘,都被他糟蹋过了。要是有忤逆他意思的女人,或者他玩腻了的女人,全都会被丢在乱葬岗,更严重的则是会被活埋。
王莫愁,可是名副其实的杀人如麻、无恶不作。想要告他的黎明百姓直接是在衙门大众被乱棍打死。众人敢怒不敢言啊!
杀人如麻这话说得虽然夸张,但可见王莫愁的行为是骇人听闻的。
朝媚其实已经出落成漂亮的大美人了,王赐印把朝媚拐到京城只是为了把她送上王莫愁的床,为自己谋个好前程。
“她这是,活该……”慕早怡话说到一半就没了声响,她微垂的眼眸已经暴露了她的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