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我们之前的管家,叫文叔。他是我们过世的夫人的大舅,徐家落败之后,文叔就找到杨家来求助,说起来也很荒唐,没有哪家的大舅能厚着脸皮找外嫁女接济的。但文叔实在是无路可走了,他脾性又还不错……”
文叔虽然是徐氏的大舅,和她的辈分差了一辈,但因为是家里的老来子,比起徐氏不过是大了两三岁。杨老太爷见文叔人还不错,就让他留下来做府上的管事。文叔一做就是十多年,还在这里娶妻生子。可没想到二小姐杨清芽的事情传了出去……
文叔看着众人。
他做了十多年的管事,几乎是掌管着杨家上下数百人的事务,说话却还是不够硬气。因为所有人都说他是外来户,要懂得尊卑有别。所以他忍让,他不求什么荣华富贵,也不需要有人阿谀奉承,更不攀附权势。他过的苦日子太多,所以懂得现在的生活来之不易。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是吗?”文叔通红了眼眶,盯着为首的小潘爷,“按辈分,你得喊我一声大舅公,我是徐氏的大舅,更是你娘亲的大舅。死在井里的是你的大舅姥姥,你杨府的人告诉我尊卑有别,长幼有序让你吃进狗肚子里去了?”
“你大舅姥姥自打嫁给我就说了,要感激杨府,要不是杨府,我当年就要流落街头,生死未卜。我感激啊,府里上下的事情都是我亲自去打点,我怕打扰你们,什么事情都是亲力亲为……”
“你大舅姥姥自从瘫痪在床上后,就没日没夜地哭,她说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为杨府做牛做马十多年,她就算是签了死契,她也是个人吧?你这么做,和拿刀刮她的心有什么区别?!”
文叔越说越激动,脸色很是痛苦,他手里攥着匕首走向小潘爷。众人都在为小潘爷担心的时候,他却是垂着头低声道,“您说的是,是我的不对!”
说着,小潘爷径直跪了下来。
那膝盖着地的声响直接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这是他们的小潘爷,敢作敢当。这一跪,跪得众人荡气回肠,众人也纷纷下跪,但没有人出声,他们都看向小潘爷。
小潘爷却是看着文叔,“文叔,您不用拿辈分压我,这件事是我做得唐突、草率了。我自罚跪在祠堂三天,为文婶子祈福。徐家三天不动火。另,但凡府上日后再有乱嚼舌根不安人心的奴才,就全部发卖军营。”
这还没完,又听小潘爷冷声道,“你们要清楚,这一跪不是为我,是为了你们心中那个作恶的自己,所有人全部跪到响午,你们好好想想自己都做过了什么……”
文叔却是早就泪流满面,他那婆娘一直不甘心的,就是小潘爷听信了旁人的胡言乱语,对自己的反驳、申冤一概不理会!这真是叫人心寒,可是现今小潘爷一跪,他心就软了。
这小潘爷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他心里再怨恨也都无可奈何。
最后文叔削发明志——当年他是跪着对杨老太爷、对天发誓,会安分留在杨家,照拂杨家上下,更会忠心耿耿尽心尽责,文叔离开了杨府,不知去向。
莫羡听了后,只觉得有些无趣,并不是因为故事本身,而是因为她在小潘爷口中已经听过了一个更加简单的版本。
不过莫羡也能感受到,小潘爷说出这些事时已经是轻描淡写,可见他已经成熟不少了。
最重要的是,那时的小潘爷不仅敢作敢当,还非常地明事理,他不求原谅,他知道发生这样的时候已经造成了伤害,要是妄想获得原谅,则是再次造成伤害,那是无情无义的。小潘爷能明白这点,可见他的聪慧。
“就为这么点事,你们小潘爷下跪了?”莫羡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这模样显然愉悦了妙纱,她略微陷入深思,“我倒是听说了一个事,说当初夫人生下大小姐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怪事。不过我并不知道这怪事是什么,就知道是和文婶子有关的。”
话音刚落,妙纱急忙收拾好洗脸的盆子,用眼神示意道有人过来了。
果然,没一会便有人来敲门。
莫羡有些咋舌,这起码是能够听到院子外那么远的声音吧。莫羡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带着妙纱去芦阁。
来的人是戴氏和杨夫人。
莫羡很是意外,惊讶于戴氏的活力,诧异于杨夫人居然会过来自己这。
莫羡瞥了一眼戴氏,她不是刚被杨清茹摁在地上捶过吗?怎么这会又衣衫整洁活蹦乱跳的了。
“莫姑娘,我刚才那么一通闹腾,就觉得浑身酸痛,我月事两个多月没来了,您帮我看看吧。”戴氏年纪不大,笑起来却有些显老。
戴氏都说得那么明白了,莫羡哪里还不懂。
戴氏无非就是想借莫羡的口说出自己怀孕的事情,然后借机闹事呗。方才杨清茹那一闹腾,戴氏恐怕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莫羡还惦记着玉佩,自然不会混这趟浑水。
她先是装模作样地打量了一番戴氏,才道,“少夫人的病情请别的大夫来看好一些。我这毕竟看着杨家大小姐和二小姐,要是这用药或者说施针给混淆了,就不太好……”
戴氏便有些急了,“莫姑娘这不碍事的,你们大夫不都是要望闻问切的吗,你就给我把脉就行了!”
莫羡没有应话,只是看着杨夫人。
杨夫人也看出戴氏的一些端倪,却不好在外人面前落自己儿媳妇的面子。“莫姑娘若是没有大碍的话,看看也是无妨的。”
莫羡摆摆手,“戴夫人若是有子嗣,有个三长两短我是真治不了,我学的是古医,都是解的奇毒……”
莫羡说得肃穆,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戴氏只能按耐住心中的躁动,却又是话头一转,“那莫姑娘觉得,清茹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别看戴氏叫杨清茹叫得那么亲昵,估计心里是恨不得杨清茹马上好起来然后赶紧出嫁,免得看见她就一肚子气。
“可能还要一阵的。”莫羡挑眉,“我见大小姐的腰间别了一块玉佩,这是……”
“是结亲玉佩。”杨夫人连忙问,“这玉佩是有什么问题吗?”
杨清茹和林家的嫡长子是指腹为婚,那玉佩便是从小戴在她身边的。
“这是林家给的玉佩?”莫羡有些意外,她觉得杨清茹姓杨,兴许能和杨贵妃有些联系呢。
系统:“遇上一个胸大无脑的主子怎么办,要不要原地爆炸,在线等,急急急!”
莫羡:“谢谢你夸我胸大!”
系统:“恭喜主子喜提厚脸皮一张!”
杨夫人点头,面上露出些许为难,低声地说,“但这林家的嫡长子林海鸿不是个心善的,他分明知道清茹身体不好,还三番五次来找不痛快,婚没退成,他又是娶了好几房小妾。”
戴氏漠不关心地摆弄着自己发髻上的玉钗,“这也怨不得别人林公子啊,倘若清茹脾性能好上一些,林公子也不至于这样。”
杨夫人没再说什么。
莫羡又说了几句,不留痕迹地绕开了玉佩的话题,尽量不让她们起疑心。
戴氏和杨夫人离开后,妙纱才从屏风里出来。
“莫姑娘要不要歇息一会?少爷先前就吩咐了,姑娘若是累了,可以不用到厅堂用晚膳,一会小厨房开起来,您可以点自己想吃的饭菜。”
“盯紧大小姐和二小姐那边,两人吃食要尽量清淡,特别是大小姐那边,她若是发了脾气,你来叫我便是。”莫羡揉了揉眉心,缓缓地说道。
妙纱应好之后退下。
莫羡伸了个懒腰,才解开外衣躺在床上。她这会倒是有空想起来戚怀昭拿走皇后血的事情。
莫羡想着那皇后血的模样:一块晶莹剔透宛如血珊瑚的玉佩。
这么一想,莫羡就觉得杨清茹腰间的那块玉佩和皇后血又极为不相像。那玉佩是白玉,模样虽有些相像,但质感肯定不同的,但它又的确是晶莹剔透的。
所以戚怀昭拿走那玉佩究竟是要做什么?
莫羡还没理清思绪,反而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经到了饭点。妙纱在门外敲门,敲得有些急切,“莫姑娘您可是起来了?大小姐正闹腾着要把小厨房的人都丢掉乱葬岗去呢!”
莫羡咋舌,看来杨清茹虽然心不坏,但为人处事却是凌厉,又把尊卑有别铭记在心,身上上位者的傲气不减半分。
杨清茹对于奴才,便觉得他们是可以任人宰割的玩物。她的暴戾可见一斑,但是要真比起暴政的年代,宫里的妃子们对宫女和太监的性命简直就是视如敝屣,杨清茹还算是温柔的。
莫羡第三次踏进杨清茹的房间,迎面而来就是一只绣鞋。幸好妙纱反应快,用手接住了绣鞋。
但莫羡听见她隐忍的吃痛声,可见这绣鞋甩出来用了多大的力气。
“看来杨大小姐即便是不吃不喝,也很有力气闹腾,来人,把晚膳给我撤下去。”
“你敢!”
“我如何不敢?你想要我性命,倒要看看你能活多久,指不定我前脚下了阴曹地府,你后脚就迈进棺材了。难不成你要赐死几个丫鬟小厮,下去伺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