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而冷漠的恐惧感在见到权宛芊的顷刻间随之消散。
水牢中只有她们两人，除了在水光的晃影之下，她们之间仅仅隔了一个铁闸门而已。
此乃公玉姬头一次与权宛芊面对面地以各自最真实的身份再见。
她瞧着那牢中的女子，虽长得貌美，如权宛凝并无差别，但是无论是神情还是举止，她比起宛凝更为自由一些。
“冤冤相报何时了，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贸然进宫。”
公玉姬同她一样，坐在地上如同老友那般聊天，便是这开头第一句，让权宛芊无法再冷静。
她咯咯冷笑，咬着后槽牙说道：“我留着这条命就是为了给他们报仇，难道你以为我能一个人独活吗？”
“可你真的以为你报得了仇么？”
“你什么意思？”权宛芊爬过来抓住铁闸门，往外问道。
公玉姬摇摇头，突然站起来，“我今日来不是为了跟你讲大道理的，我只是想问问你，你与淮王联手将淑妃滑胎，害我失忆，到底是为了什么？”
权宛芊哈哈大笑，随后松手坐于地上，笑容肆虐而令人恼怒。
“公玉姬，我原以为你真的聪明，可是今日一见，不过如此嘛。”
她摆了摆衣袖，一丁点也不着急，“我为何要告诉你呢？你不是那么有本事么？自己去查呀。”
见她冥顽不灵，无药可救，她唇角冷笑，直言道：“你不告诉我也可以，总有一日我会亲自查出来！”
“不过，我倒是有大把的机会可以查，毕竟我是皇后不是？而你呢，要复仇恐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公玉姬知晓权宛芊的软肋，她本无意告诉她实情，可是见她这般执迷不悟，她也不再怀有仁慈之心。
“你以为以你的力量真的能逼迫皇上去杀了权之甫？你太天真了，前朝后宫虽有联系，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道理你难道不知道么？”
此话一出，原本还洋洋得意的权宛芊顿时失笑，两手疯狂地抓着铁闸门，“你说什么？他明明死在我的面前，不可能的，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权之甫喝的那背毒酒里装的便是假死药，不过十二个时辰，他便能完全苏醒，这些日子他一直居于皇宫之内，直到今日皇上才恢复了他的身份，而你，很快就要面临着什么，你自己清楚。”
对于权宛芊来说，报仇是她唯一地出路，她活着的意义便是为了她死去的家人讨个公道。
可是如今，她身陷大牢，却听到了一个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让她如何能平复自己的心情，她抓着铁闸门撕心裂肺地狂吼不安，“你一定是骗我，他肯定已经死了，你今日来就是想要报复我对不对！”
“报复你？权宛芊，你家人的命就是命了，可那些无辜人的生命呢？淑妃，李月珍，还有桃儿，她们的生命就不是命了么？”
公玉姬从不可怜此女，她可怜的只是她的遭遇。
且她复仇以来，这一步步走的路哪一个不狠？她没资格用别人的性命来给她的计划铺路。
这种人根本就不值得同情。
“哈哈哈哈”
良久，权宛芊并未否认她的说话，她只是一个劲儿地在笑，那笑声凄凉婉转，颇为震撼。
公玉姬眼睁睁地见她一次又一次被逼疯，不愿再与她多说，遂打算离去，“虽然你并不值得可怜，但你的亲人是无辜的，若他们真的冤死，我相信会有人给他们一个公道，但你自己犯下的错，应有你自己承担，好自为之罢。”
她抬脚离去，但并未走两步之时，只听闻身后的人突然说道：“我输了。”
输了？
公玉姬停驻了一瞬，在韩会的催促之下，随之而离开。
她其实想到了来这一趟可能不会有什么收获，但是再怎么说，与她说完话之后自己心里也好受很多。
至少桃儿，以及在她手上无辜惨死的人，看到她这般痛苦，也能欣慰不少吧。
回了福阳宫后，也不知道刘璞烨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喜事，他金口一开，公玉姬终得以再回到凤鸾宫了。
“娘娘，奴婢容儿，拜见娘娘。”
容儿那丫头还是没变，一见着她，两眼泪汪汪，真是个让人不忍心责怪的丫头。
“哎哟，我这才走了多久，你们怎么把规矩都给忘得一干二净，说好的不能跪的。”
公玉姬见自己的殿内跪了一地的宫女，虽然知晓她们是当真开心，但她还是忍受不了自己高人一等的样子，宁愿这些丫头们能在她的宫中做好自己即可。
这个世间有太多的无奈，她们的出身就已经很无奈了，能活得轻松一些就轻松一些罢。
毕竟及时享乐这句话，可是一直是她怪在嘴边的。
容儿听闻用衣袖抹了抹眼泪，又随之组织众人起身散去，她上前扶着公玉姬坐下，又想起这些日子听雨沫姐姐说起她们的遭遇，一时间又不免觉得劫后余生。
“容儿，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宫中辛苦你了。”
“容儿不辛苦，能等回娘娘，就算容儿再辛苦那也是值当的。”
这丫头喜怒都写在脸上，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公玉姬回凤鸾宫屁股还未坐热，贤妃就来请安，想来这也是她当皇后，贤妃作为四妃之首头一次来请安。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贤妃身穿浅绿的衣裙，头戴碧玉绒花，看上去着实令人清爽，再加之她美貌出众，且懂得收敛，无论是姿态礼仪皆是后宫中的佼佼者。
若不是从小教导的话，想必都达不到她这般大家闺秀之姿。
那权宛芊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她虽长得貌美，但行为举止皆带有烟火气，倒不是说她粗俗，而是自由潇洒占得多，一看就不是从大家所教出来的。
她那段时间要学习她的姐姐也实属难为她了。
公玉姬大腿一拍，示威恼火，“你又来了，我方才才训完宫中的丫头，来了这凤鸾宫都别这么请安来请安去的，听了怪让人觉得繁琐。”
她主动伸手将权宛凝扶起来，又让她坐在自个儿的身旁，虽然这不符合礼制，但是在公玉姬心里，她们都是患难的朋友，没有什么差别。
“玉儿，你虽性子直爽，但毕竟身为皇后，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若是你身边的人再不守规矩的话，被有人心强加在你身上，到时候有苦难辨，还是多注意的好。”
权宛凝做事小心翼翼，喜欢瞻前顾后，公玉姬一直都挺清楚的，遂也随之应和了两句。
她身体羸弱，从地道被救出来之后，足足躺了七日才能下床，连脚也不小心被磕肿了，到了今日还算勉强看不出有任何问题的样子。
两人寒暄了一阵之后，权宛凝吞吞吐吐，又欲言又止的模样，看来是有话想问。
“宛凝，有什么话想说就直接说出来了，这里是凤鸾宫，不碍事的。”
权宛凝终点头，她深呼了一口气，问道：“娘娘有去看过芊芊么？”
见公玉姬一直未回答，她又解释：“对不起，是宛凝唐突了，今日我来除了看望您之外，也想问问她的情况，毕竟好歹也是姐妹一场”
说着说着她眼圈一红，一双澄净的鹿眼顿时盛满了泪珠。
“她就如同行尸走肉，没什么好与不好的，只怕是从很早之前她就已经注定这辈子都不会好过了。”
公玉姬曾答应过刘璞烨不会将她去水牢中看过权宛芊一事告诉给任何人。
但权宛凝她身为姐姐，她也有权知晓，索性她就提了一嘴。
权宛凝听后直掉眼泪，“若是能见上她一般，那该有对好。”
“贤妃娘娘，权宛芊乃是重犯，娘娘能见那是皇上批准的，您若是想见，就去皇上面前请求，跟我家娘娘说了也没用。”
雨沫抢先一步回她，她还是这样，对贤妃总是抱有敌意。
“雨沫，你退下。”公玉姬责令她退后一步，皱着眉头拉了拉她的手，随后又安慰道：“你若是相见的话，我帮你。”
“不，皇后娘娘，雨沫说得对，此事臣妾不能劳烦您的。”权宛凝毫不思索的拒绝。
两日后。
刘璞烨似乎很是繁忙，几日都不见他的人影，听雨沫说，他在处理边关叛乱一事，还特地派了韩会过去镇压外党入侵。
“娘娘不用担心，皇上一有空定会来看娘娘您的。”
“谁说我担心了？他不来我还巴不得呢。”公玉姬百般无聊地坐在亭子里用手上雨沫从御膳房拿来的鱼食漫不经心地洒在池塘里。
她其实想见刘璞烨的原因是想让他趁着权宛芊还活着的份上，彻查她与淮王勾结一事，这样既可以铲除淮王这个祸害，还能为她平反，不是一个大好的机会么？
可刘璞烨不仅毫无动作之外，连面儿都见不到，她这有心也无力啊，毕竟这刑部大牢比起大理寺来说还让人插翅难逃。
她这三脚猫的功夫，更不能进去了。
除非有墨墨在。
对了！墨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