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话一出口,杜庆虎反倒被他气乐了:“你个小屁孩,哪来的媳妇!”
小男孩扯了扯小女孩的耳朵:“不信你问她!”
小女孩搂住杜庆虎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我不要他当丈夫,他是坏人!”
杜庆虎听了小女孩的话,反倒糊涂了,他没想到,这两个孩子真是夫妻。
那小男孩见杜庆虎不再阻拦,更加趾高气昂,用力扯着小女孩的耳朵,甚至扯出了血。小女孩撕心裂肺地哭着,杜庆虎顾不上分辨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伸手照着那小男孩的头上打了一巴掌,那小男孩吃痛,撒开了扯着小女孩耳朵的手。
小男孩大哭,指着小女道:“你不守妇道,我休了你!”
杜庆虎见那小男孩说话霸道得不成样子,朝他屁股打了两下:“哪来的野小子,这么没家教!我替你爹娘好好教训教训你!”
那小男孩挨了打,竟然对杜庆虎拳打脚踢起来。
正在这时,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兴利,给我住手!”那小男孩并没有住手。那名男子快步上前,一把拽住小男孩,重重地打了他两个耳光,小男孩被打懵了,刚要大哭,见那男人目光严肃,露出怒色,硬生生憋了回去。
男子对杜庆虎道:“这位先生,犬子顽劣,但自有我来管教,不劳您动手!”
他不等庆虎答话,便对躲在他身后的小女孩道:“秀娴,跟罗叔叔走。”小女孩却拼命摇头。
这时秀娴的生母侧福晋冲下火车,扑过来将秀娴抱起,嫡福晋被侍女搀着下了火车,看到这一幕,并不上前说和,只是站在一旁冷笑,小声嘀咕着:“庶出的还真当宝贝了。已经嫁作商人妇,还当自己是格格呢。”
侧福晋听了嫡福晋的冷嘲热讽,流下了泪水。秀娴看到母亲流泪,她反倒不哭了,伸出小手抹去了母亲脸上的泪水。
姚承宗见杜庆虎与人发生了争执,忙上前劝解,等他拨开围观的人群,这才认出,那男子正是罗国仁。姚承宗忙上前道:“庆虎,你怎么能打孩子呢?”杜庆虎刚要争辩,见姚承宗对他使了眼色,便低下头不再说话。
姚承宗对罗国仁道:“国仁,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这是二叔的小孙子庆虎。”
罗国仁看着杜庆虎,冷笑道:“原来是二伯的孙子,论辈分,你还得叫我一声叔叔呢。”
姚承宗向庆虎使了个眼色,庆虎忙上前鞠躬道:“罗叔叔您好。”
罗国仁道:“兴利,过来跟杜二哥问好!”
罗兴利看着害他被爹打了耳光的杜庆虎,忽然变成了自己的二哥,再也憋不住,大哭了起来。罗国仁一把抓过罗兴利的脖领子把他拽了过来,这时罗家人也陆陆续续地下了火车,钱氏见自己的儿子被丈夫拽住,想抱回孩子,却被罗国仁瞪了一眼,她吓得不敢再上前。
姚承宗按住了罗国仁的手道:“国仁,怎么这么大火气?要教训孩子也等回了家的,你这成何体统?”
姚承宗向钱氏挥了挥手,钱氏看罗国仁默不作声,这才上前抱走了罗兴利。
姚承宗对一旁的杜庆虎道:“真是长能耐了,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杜庆虎低眉顺眼地说:“是,庆虎错了。”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罗国仁脸上带着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向姚承宗介绍了同行的家眷和宏王府诸人。
走出火车站时,罗国仁看到一个穿着肮脏皮袍的小孩跪在一具女尸前,不住向来往的旅客磕头。几名闲汉在一旁逗弄着小女孩,那小孩并不理会他们。他们叫嚷着说这个蒙古小孩是哑巴。
罗国仁看到那女尸和那孩子,眉头紧锁,上前问那小孩是怎么回事,小孩只是用一双大眼睛看着罗国仁,并不答话。
一旁摆挂摊的老者对罗国仁说:“这孩子的母亲带着她在这车站前乞讨,前几日得重病死了,她就在这里对着人磕头,看意思是想让人帮她把他娘收殓了。可她不会汉话,就只会磕头。”
罗国仁听了老者的话,轻叹道:“孤儿寡母,无人体恤啊!”
罗国仁说罢,请人去附近买了一具薄木棺材,将那女人收殓了。孩子感激地流下了泪水,不住地向罗国仁磕头。罗国仁要钱氏把孩子带走,留在府里。
姚承宗看到罗国仁如此,不禁轻轻点头。
在哈尔滨城内的中国大街,姚承宗雇佣的车队停了下来。姚承宗指着路边的一座小楼道:“国仁,这原是二叔的一处产业,一楼是茶庄,二楼以上是住宅。因为那场鼠疫后,杜家家道中落,这茶庄也无人打理。正好你来了,你原在京城做的就是茶叶生意,到了哈尔滨,就继续经营这座茶庄吧,也算是帮杜家一个忙。你的家人就安置在这座楼里。照顾生意也方便些。至于宏王的家眷,我替他们在附近找了一处便宜的宅院。宅院的主人是我们教会的教友,他想换到俄国租界去住,便出卖了房产。待会儿你领着诸位去看看,要是觉得合适,就买下来。那里距离这小楼不远,你们彼此也有个照应。”
罗国仁和嫡福晋对姚承宗妥帖的安排感谢万分。罗国仁要设宴答谢姚承宗,却被他们婉拒了。姚承宗要罗国仁先带嫡福晋去看房子,至于请客吃饭,安顿下来再说。
罗国仁见姚承宗如此说,也不便强留,而且嫡福晋那边也的确需要他操心安顿,便送走了姚承宗诸人。
告别时,杜庆虎见躲在母亲怀里的秀娴虽然洗了脸,但还残留着墨迹,不禁笑了起来。秀娴脸蛋通红,埋进母亲怀中。
是夜,罗国仁来到了罗兴利的卧室。罗兴利还因为白天的事委屈,便装作睡着了,并不理会父亲。
罗国仁看出了儿子的心思,坐在儿子的床边,幽幽道:“兴利,你虽然只有七岁,但应该懂事了。我们罗家的人,注定是要做大事的。爹指望着你能早点长大,能帮爹分担身上的重担。可你怎么就这么不成器呢?老是胡闹。”
罗兴利听了父亲的话,感觉自己今天的确过分了,但他还是紧紧闭着眼睛死撑着。
罗国仁又道:“你要记住,今天那打你的就是杜家人,叫杜庆虎,帮他说话的人姓姚,叫姚承宗。我们罗家人就是要从他们杜、姚两家人手中抢回属于我们的宝藏。”
罗国仁说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整个房间陷入沉默之中。
良久,罗国仁抹了把脸,轻轻替罗兴利盖好被子,起身准备离开。在他背后,传来了罗兴利的声音:“爹,兴利从此以后不会惹您生气了,我要帮大伯报仇,拿回我们罗家的东西。”
罗国仁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点点头,走出了房间。
在稍显凌乱,堆积着木箱的书房,罗国仁打开大木箱,从里面拿出了一个装线装书的函套,放在桌上。又从胸前摘下一个木制十字架,将十字架反转过来,手指用力一捻,十字架后的一块木板被捻开,中间的暗格露了出来,罗国仁从暗格中拿出一个小小的钥匙。他揭开函套上写着书名的白纸的一角,露出了一个小钥匙孔。他将钥匙插进钥匙孔,一拧,那函套中响起了清脆的咔哒声,他打开函套——原来那是一个伪装成函套的木盒——他从木盒中拿出了一个表面布满皲裂纹路的牛角号角,又拿出了一个残破的权杖,还有一张画在獐皮上的地图,接着马灯橘红色的光,仔细研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