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所内的参谋们都被这一幕所震惊,等他们回过神来要掏枪时,已经为时已晚。一队警察闯进了指挥所,用步枪逼住了军人们。
罗兴利收起手枪,走到杜庆龙的尸体前,解开他军装的风纪扣,从他的怀里掏出了一个古旧的橡木十字架,一把扯了下来,仔细装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罗兴利对张老六道:“张副团长,哦不,现在应该叫你张团长了。你不是要带着暂三团的兄弟们撤出阵地吗?你现在能够如愿了。带着你的兄弟们走吧。”
张老六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完全恢复过来,望着地上杜庆龙的尸体问道:“罗处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罗兴利翻着挂在墙上的月历牌。罗兴利指着月历牌上红色的除夕两个字道:“张团长,我的意思很明白,给你和你的兄弟们留一条活路。今天是大年三十,你不想活着吃顿热饺子吗?”
张老六:“那这江坝阵地……”
罗兴利:“交给我们警察就可以了,剩下的事,你不必知道,也不该知道。”
张老六动了动嘴唇,还要说些什么,罗兴利抬起右手,屋中响起哗啦啦一阵警察拉枪栓的声音。
罗兴利似笑非笑地说:“张团长,你要是不识抬举,那就别怪兄弟我不客气了。”
罗兴利将一部摇把电话推到张老六面前:“下命令吧!你不是早就打算这么干吗?”
张老六长叹一声,摇了几下摇把,拿起电话道:“杜团长已经殉国,我是代理团长张老六,我现在命令,一营二营撤出江坝阵地,三营拖后掩护,全团向道里转移。”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枪炮声和吵闹的申辩声,张老六紧紧握着听筒听着。罗兴利一把抢过话筒道:“执行命令!”
罗兴利放下电话,命令警察将军人们缴械,然后押着他们走出了指挥所。整个指挥所,只剩下罗兴利一人。
罗兴利走到杜庆龙面前,弯下身子,仔细端详着杜庆龙怒目圆睁的脸。罗兴利忽然笑了。他放声大笑,甚至笑弯了腰,好不容易控制了笑意,对杜庆龙的尸体道:“爹总说你们杜家奸诈狡猾,诡计多端,而且心狠手辣。如今一看,你杜庆龙不过是个连逃兵都不敢亲手枪毙的软蛋,一个只会以卵击石的傻瓜。我爹真是太高看你们杜家了!”
罗兴利笑完了,拽过摇把电话,摇通了电话后,一脸严肃地道:“给我接顾乡屯镇公所,我找木下少佐。”
哈尔滨市东郊,李杜望着从前线撤下的战士们,他们个个浑身泥泞,疲惫不堪。更有轻伤员,在战友的搀扶下缓缓走在队尾。战士们的眼神中,已经失去了光彩。可就在十天前,他率领着他们开进哈尔滨的时候,他们的眼神中还闪着热切的光。李杜曾经向战士们保证,他要带着他们保卫哈尔滨这座美丽的城市。但因为守卫江坝的暂三团私自撤退,日军得以撕破他们的防线,从十六街道长驱而入,加之火炮军机的轮番狂轰滥炸,不但他重新建立防线,再图反击的计划无从谈起,还有可能让日军实现包抄,全歼这支吉林自卫军。不得已,他只能下令全体撤出战斗,从哈尔滨的东郊撤退。
李杜不忍再面对这些疲惫绝望的战士们,他转过身,对西北方向灯火通明的哈尔滨深深地鞠躬。然后黯然离去。
哈尔滨市一座不起眼的小教堂内灯火通明。教众们正在忙活着包饺子。教堂外偶尔传来的枪炮声,并没有让他们停下手中的活计,这几个月来,他们已经对战争的气氛习以为常。
从去年11月起,在哈尔滨的周边,东北军和伪军就交起了手,虽然后来东北军变成了吉林自卫军,而伪军也被日本关东军所替换,但一般民众并区分不出其中的差别,他们只知道,小日本要侵占哈尔滨,他们的子弟兵正在浴血奋战,保卫这座城市。
在这个本不是礼拜日的日子,姚承宗向教众们发出号召,希望他们能来到教堂,帮助他们包饺子,让守城的自卫军官兵能在这个除夕之夜吃顿热乎乎的年夜饭。
姚承宗忧心忡忡地望着窗外,他记挂着杜庆龙。杜庆龙在自卫军总司令李杜的麾下担任警卫营营长,虽然姚承宗知道他不会去前线作战,但还是担忧这个养子的安全。杜庆龙虽然有勇有谋,继承了杜家先祖的勇武基因,但不知怎地,姚承宗心里总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决定,待会儿送饺子的时候,要去一趟警卫营。
这时姚承宗的耳边响起一阵少女的笑声,姚承宗回过神来,对一旁的少女道:“秀娴,你笑什么?”
做汉人姑娘打扮的秀娴对姚承宗道:“姚伯伯,您看您包的饺子。”
姚承宗低头一看,才发现他只顾着担心庆龙,手中的饺子不知不觉被捏成了包子,不由得哑然失笑。
姚承宗对秀娴道:“秀娴,今儿是年三十,你不回家过年,来我们这包饺子,不怕王爷……”
秀娴正在私下打量着找人,听姚承宗提到王爷,连忙小声道:“姚伯伯,别提我爹,我可不想大家知道他是前清的王爷。我啊,在家被他们当格格养了二十年,早就腻烦了。在外面别人不知道我姓爱新觉罗,只知道我叫赵秀娴,这不是挺好的吗。只有在外面,我才觉得自由自在。”
姚承宗刚要再说些什么,忽然秀娴道:“姚伯伯,肉馅快没了,我去厨房取一点。”
还不等姚承宗说话,秀娴就一股风般地端着装馅的铜盆向教堂外走去。姚承宗摇头苦笑,他知道秀娴根本不是去取什么肉馅,是去小厨房找庆虎了。这又是一桩让他头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