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用了几乎一天的时间穿越蒙古国境内,在午夜时分抵达了苏赫巴托站。
全程都在紧张戒备的杜红兵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下一站就是俄罗斯贝加尔湖畔的斯柳笛扬卡站,这趟旅程中,最危险的一段已经过去。
杜红兵恢复了他倒爷的面目,第一时间占据了他们包厢正对着的窗口,并招呼着罗玉华,把他背包里的小商品都挂在窗口栏杆上。一时间计算器、防风打火机、袜子、围脖,甚至胸罩,都挂在了窗户上,仿佛那不是透气窗,而是一个小小的售货窗口。
松下清被震惊了,不住地感叹:“还可以这样……”
杜红兵一边将背包分门别类,一边道:“小松,你是第一次坐K3吧?这趟车上的人大多靠这种方式讨生活。你去硬卧车厢看看,比我这邪乎多了。等会儿进了俄罗斯国界,只要是车站,就有成群的俄国小商贩围过来买货,那才真叫壮观呢。”
罗玉华捧着几瓶二锅头走过来,对杜红兵道:“杜大哥,这酒往哪里挂?”
杜红兵拦住玉华道:“这是我给爷爷们准备的,你可别往外拿,装回去。”
罗玉华一愣:“杜大哥,你的爷爷不是早就去世了吗?”
松下清也是一愣:“爷爷们?”
杜红兵道:“跟你们一时解释不明白,等到了伊尔库茨克你们就知道了。”
事实证明,杜红兵关于售货的描述还是太保守了。列车到了斯柳笛扬卡站,还没等停稳,站台上的男女老少们就蜂拥而至,挤在各个透气窗前,举着卢布或者美钞,大声地和车上的中国小贩讨价还价。
杜红兵将身上佩戴的十字架露了出来,一边大声地跟俄国买家讨价还价,一边收钱把商品顺着窗子上沿的缝隙塞出去。
由于杜红兵的商品价格公道,而且质量过硬,所以有不少回头客,也吸引了许多新买家前来抢货,搞得杜红兵一时间狼狈不堪,不得不叫出罗玉华和松下清来帮忙。一开始松下清还不肯,杜红兵声称将这列入了他的测试项目,松下清无奈,只能出来帮忙。于是杜红兵负责议价,罗玉华负责收钱,松下清负责出货,三人分工协作,慢慢井然有序起来,杜红兵轻松了许多。
罗玉华见很多卖家都亲昵地称杜红兵瓦西里,不禁奇怪地问道:“杜大哥,他们怎么叫你瓦西里?”
杜红兵笑道:“俄国人舌头硬,你跟他们说我叫杜红兵,他们记不住也叫不出来。我奶奶说,我爷爷当年是信正教的,教名瓦西里。我觉得这个名字不错,响亮,而且在电影里,列宁身边不也有个挺能干的瓦西里吗?我就拿来用了。还有这个十字架,他们一看我戴着十字架,名叫瓦西里,就都爱往我这凑。”
松下清好不容易抽回被买家拽得通红的胳膊,感叹道:“杜先生,你可真是个天生的商人。”
杜红兵笑道:“小松,你不知道吧?这算是家学渊源,我们杜家祖上就是大商人,京城里也是开过绸缎庄和茶庄的,我这点小生意算什么?”
杜红兵说完,又催促玉华赶快收钱,让松下清扔一沓袜子下去。
就这样,一路停车一路售卖,杜红兵的货出得很快。负责收款的罗玉华见到手中花花绿绿,带着若干个零的钞票,啧啧称奇。杜红兵却笑她没见过世面,说这些卢布别看面额大,却买不了什么东西,天天贬值,保不齐到了莫斯科就变成了手纸。而且他卖货的这点钱,只够来往的路费和住宿开销,真正的大生意,可不是在列车上做成的。
上午,列车停靠在了伊尔库茨克,杜红兵带的小商品已经售罄,他不慌不忙地背上了装满二锅头的背包,又塞给罗玉华一个傻瓜相机,塞给松下清一个大背包,要他们和他一起下车。按杜红兵的话讲,是要带着他们见见他的爷爷们。
站台内,一名穿着二战时准尉军官制服,挂着满身勋章,长着东方人面孔的老人,带着一群俄罗斯老大爷老大妈,还有一对脸上带羞涩的少男少女正在等待观望着。那名穿着制服的老人看见杜红兵,兴奋地迎上前。
老人张开双臂大喊:“瓦西里!”
杜红兵也张开双臂大喊:“瓦西里!”
两个人热情地拥抱在了一起。
杜红兵向跟在后面的罗玉华和松下清介绍道:“这就是我的瓦西里爷爷,这两个是我的朋友。”
瓦西里爷爷上前,热情地拥抱了松下清,又拥抱了罗玉华。他指着罗玉华对杜红兵道:“这个姑娘不止是你的朋友吧?”
杜红兵道:“瓦西里爷爷,您这样开玩笑可不好。”
瓦西里笑着拍了拍杜红兵的肩膀,向他介绍道:“我特意按你的要求,找来了几个兄弟。”
杜红兵端详着几位俄罗斯老大爷,见他们身材和瓦西里差不多,也都是高鼻子蓝眼睛金色头发,点头道:“不错,一看就是老红军,咱们这就开始吧。”
瓦西里脱下制服上衣,摘下帽子,又将那一大把勋章摘下,选了一个挂上,交给了一位老人。老人穿上军装,戴上帽子。杜红兵上前,老人搂住了他的肩膀。
杜红兵对罗玉华道:“玉华,给咱俩拍照。”
罗玉华摆弄着相机,有些尴尬地说:“杜大哥,我可不会拍。”
杜红兵叹道:“得了,你让小松给照吧,他不是老爱拍那些风景照吗?再说那个相机就是松下牌的,他们家的相机他应该使得顺。”
于是松下清接过相机,给杜红兵和其他几名陆陆续续换上军装,戴上不同勋章的老人分别拍照。
拍完了照,杜红兵从背包中拿出二锅头和几打袜子,分给了老人们。
老人们对杜红兵纷纷道谢。
杜红兵将一沓钞票交给瓦西里,瓦西里将摘下来的那些奖章递给了杜红兵。
瓦西里又把老大妈们叫来,她们将自己做的装在各种罐头瓶里的鱼子酱塞给杜红兵,杜红兵全部照单全收,还特意嘱咐罗玉华付钱的时候多加几张钞票。
最后轮到那对俄罗斯青年了,杜红兵拿出两件皮衣,让他俩穿上,然后教他们摆好姿势,要松下清给他们拍照。拍完了整整一卷彩色胶卷后,杜红兵给这对男女揣了几打袜子,又对他们说皮衣归他们了。这对青年兴奋地连声说谢谢,那个女孩还在杜红兵脸上亲了一下。
车站的广播声响起,杜红兵也忙完了,瓦西里握着杜红兵的手不肯松开:“瓦西里,谢谢你。不光是我,他们也指望你下次能再来。”
杜红兵道:“瓦西里爷爷,我该感谢您。等下次我来看您,您还得帮我张罗。”
瓦西里:“一定,一定。”
杜红兵带着罗玉华和松下清,挥别了老人们,匆匆登上了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