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闹死闹活的要离婚,田庆民自己也是窝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看看周围跟他们夫妻差不多收入的朋友同事,人家过得是什么日子,再看看自己。
孩子连一双像样的运动鞋都没有。
然而让田庆民一家三口陷入如此拮据灰暗生活的,不是别人,正是田庆民的亲生父母。
田庆民把脸埋在手掌里,声音苦涩的给肖越道出了实情。每个月,他在乡亲四邻的接待问题上所花费的钱财超过了他们夫妻月收入总和的一半以上。
一年下来,他们夫妻俩赚的钱连自己的生活都支应不了。
还有隔三差五的各种借款,说是借款,实际就是资助,因为所有人只管借,还钱一词是巨口不提的。
肖越听了暗暗的吃了一惊。
“怎么会这样?每个月?”肖越心说这也太离谱了,你家是有多少人情往来?
“是啊,每个月,而且每个月都不止一次。”田庆民苦笑着,“我爱人能力不差,之所以工作多年却没有升职,都是被我拖累的。”
每个月,田庆民的老家都会来几拨人,有来求学的,有来打工的,还有来看病的。反正不管来A市干什么一律是田庆民接待,那些人初来A市的吃喝拉撒,都是田庆民负责。
田妻为了让田庆民能安心工作,总是自己请假,然后再熬夜把白天落下的工作补上。田妻的能力是有的,可总是请假,难免让领导们觉得这女人不太靠谱,不敢把更重要的工作交给她。
“你家亲戚怎么那么多啊?这个跟你爸妈又有什么关系?”肖越问道。
“呵……有什么关系?”田庆民又是一阵苦笑,“我们家,乃至整个村子,能有多少人?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总是源源不断的有人来A市找我办事?可不都是因为我有个好爸好妈?”
据田庆民说,自从他的工作有了起色之后,田大爷田大妈在老家就彻底的飘了。逢人便说自己儿子在城里是做大事情的不说,还拍着胸脯告诉人家,又事情尽管去找他儿子,他儿子有大本事,什么事情都可以帮忙解决的。
可能是自己村子太小,不够田大爷田大妈显摆的。两个老人慢慢就发展到隔壁村,更远的村子,后来又跑到县城去,见了人便夸下海口说自己儿子有大本事,什么难事到了他那都轻松解决。
“他们……还去县城?”听了田庆民的描述,肖越说不清自己是一种什么心情。
“是啊。”田庆民叹着气,“他们一大早天不亮就起床,让我二弟开三轮车送他们去县城,然后傍晚的时候我二弟再却接他们。”
“那……”肖越犹豫着问道,“他们就在大街上,见了人拉过来就……就……”这话真是没法儿说,肖越总不能说你爸妈站在大街上随便拉过一个人来就吹牛X吗?
肖越的话没有说完,不过田庆民倒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肖老板,你忘了,老年人又一种特殊的社交活动。”田庆民抹了一把脸,“这几年,他们已经把县城所有的公园广场都踩平了,跟他们一起跳广场舞的,几乎都来找过我。”
“啊?”肖越惊讶的长大了嘴巴。
“村里的那些乡亲四邻来A市找我,无非就是打工,要么就是应赖着白吃白喝的耍上几天,其实费用不多。我们支出的大头儿,全在这些广场舞的老伙伴身上。”
县城里的大爷大妈,很大一部分都是生活条件还行,但是眼界有限。上了年纪之后又总觉得自己这里有病那里有病,总是害怕一个不注意就撒手人寰了。
于是,自从知道了田庆民这个“大能人”之后,好多的大爷大妈都让田庆民帮忙道A市最好的医院挂号。
A市最好的医院,相关科室最好的专家,挂号费并不贵,可一号难求啊。有时候田庆民夫妻要轮番的道医院排队,有时候被田大爷田大妈催的紧了,只能高价从黄0牛那里卖号。
再加上酒店交通吃喝,一番下来,真的要扒一层皮。
“他们无休无止的给我揽这种差事,一次两次可以,可是常年下来,我真的顶不住啊。”田庆民长叹一声,“我没有什么高尚的情怀,我辛苦打拼意思为了给老婆孩子一个相对安稳幸福的生活,再就是想让父母的晚年能享享清福。再有盈余的话,我也可以奉献爱心,可是现在……”
“我能理解。”肖越也跟着叹了口气,“您没有跟您父母沟通过吗?”
“没用的。”田庆民摇了摇头,“前年,他们一起跳广场舞的老太太的孙子小升初,我爸妈大包大揽的跟人家说,到A市来找我,我能给孩子安排好的学校。”
“上学?”肖越脱口惊呼。
我的妈呀,如今在A市要想走后门上学,大概顾明威这样的身份地位能说的上话吧?田庆民自己的孩子上学应该跟他们公司的待遇有关,至于别人……
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是啊,小升初,要来A市就读,说我能给安排最好的学校。”田庆民像个被抽光空气的皮球,软塌塌的歪在沙发上,“我说我真的办不了,我爸妈当时就炸了,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不说,还要死要活的威胁我。”
“那后来呢?”肖越的脑子嗡嗡的响,真的难以想象田庆民过的是一种什么生活。
“后来那一家的儿子找到我,说实在对不起给我添麻烦了,孩子上学的事情尤其是在A市哪里是好办的?亏得有个明白人,不然的话,真的要逼死我。”
田庆民情绪激动,有些话难免说的颠三倒四,不过肖越倒是听明白了。一个小村子出了田庆民这样有出息的人,父母自然是喜不自胜的。
因为眼界有限,田大爷田大妈真的认为自己儿子是在大城市里做大事情的,真的认为自己儿子是什么事情都可以轻松解决的。
大抵是乡里乡亲的互帮互助习惯了,觉得不过是说句话的事情,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呗。而且一次两次的,田庆民也真的是“轻轻松松”的帮大伙把问题解决了。
就比如说医院挂号吧,外面说的有多难多难,结果他们儿子随随便便就办好了。
这让老两口的脸上越发的有光,也是把大半辈子憋着的一口怨气发泄了出来。哼,现在谁还再敢瞧不起我们?
“您来找我,是想让我帮您跟家里二老沟通一下?”肖越问道。
“沟通……怕是不行吧。”田庆民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我已经想过各种说辞去沟通了,可是磨破了嘴皮子,也还是没什么用。”
“你还有个弟弟?”肖越问道。
“啊,对,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现在也都成家了。”田庆民回答道。
“在老家?”肖越又问。
“我二弟跟我相差两岁,他很早就辍学了,现在在老家种大棚。妹妹比我小十几岁,从小聪明好学,现在也是研究生毕业,不过在我们老家的省城工作。”
“你爸妈也会给你妹妹找些麻烦事吗?”
“没听我妹妹说过。”田庆民说道,“他们思想很顽固的,我妹妹上学还是我资助的,他们觉得生女儿早晚是要嫁人的,不怎么看重。现在我妹妹倒是经常跟我爱人通电话,家里那边……似乎很少联系了。”
“嗯。”肖越点了点头,“您的情况我大体了解了,这样吧,您先回去,等我们研究一下,确定了方案再联系您,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您安心等待不要着急。”肖越见田庆民的精神状态实在不好,便多嘱咐了两句。
“这么说……你是接下我的单子了?”田庆民的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感谢,真是太感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