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缩在床头,用被子裹着身体。左边是邪气凛然的男人,右边是凶神恶煞的女人,两头都不是善茬,我被夹在中间,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躲。
女人率先开口,眯起眼睛说,这仙胎是我先发现的,你该不会想抢吧?
男人冷哼一声说,赶紧滚,别逼我动手。
那女人脸上顿时黑气隐现,面目逐渐狰狞可怖起来,明显是动了怒。可她却没有立刻行动,似乎对那男人有些忌惮。
她指着男人说,好大的口气!难不成你敢坏了规矩?
男人不再理会他,转而对我挥挥手说,看什么看?帮不上主人的忙,就边儿上凉快去!
他这是想帮我?还是有其他的意思?
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巴不得赶紧逃出去,就连忙应声,想去扶我爹一起走。
那女人见我快到门边,马上会逃出生天,再也耐不住性子,轰的一下变成巨蟒,闪电般朝我扑来。
我一直用余光瞟着她,提防她使阴招。
可那女人变成巨蟒之后,动作实在太快,我只觉眼前黑影一晃,完全来不及做出反应,一张血盆大口就已经到眼前了。
巨蟒嘴里的獠牙足有巴掌长,这要是被咬一口,还不得齐腰断成两截?
慌乱之间,我下意识退到墙边,后面已经避无可避,吓得捂住眼睛不敢看。
正想着活了二十多年,居然白白成了别人的腹中餐,却感觉身前有道疾风掠过,紧接着就是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我壮起胆子睁眼一看,巨蟒摔在地上正翻滚不停,它旁边的墙面则被砸出一个深坑,差点没垮掉。
没等我瞧得更多,灰尘就铺天盖地的涌上来,将整个屋子笼罩住。
接下来又是阵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可我的视线被扬起的尘灰挡住,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道角落里是哪种情形。
正打算摸索着去找我爹,忽然身子一轻,整个人跟坐过山车似的飘出了屋,直奔向路边的树林。
两旁的事物飞快倒退,耳中全是呼呼的狂风。
短暂的天旋地转以后,我的脚又落回到地面。这时我胸腔里早就翻江倒海,扶住颗树干呕起来。
片刻以后,等我缓过劲才发现,自己正身处离家不远的山林之间。而那男人就站在一旁,皱着眉头看我。
我想问那条巨蟒怎么样了,他抢在前面说,那个道士是你叫来的?
我支支吾吾的的不敢回答。
那男人抵到我面前,用极其阴冷的目光注视着我说,下次再敢跟我作对,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我心里猛然一紧,却牵挂我爹的安危,就赶紧问他说,那个女人……那条蟒蛇还在我家里吗?
那男人朝我家那边瞟了一眼说,早溜了。
我有点吃惊,那条蟒蛇异常凶猛,连清风观的老道士都不是对手,没想到被这男人三两下就给打跑了。看来,这男人不是一般的妖。
可是,既然蟒蛇已经溜了?他还把我拎到外面来干什么?
男人似乎能看穿我的心思,说那条黑信有三百年道行,附近肯定有她的同党,把你爹和老道留在屋里,权当诱饵引蛇出洞。
我急了,说那可是我亲爹!你也太没人性了!万一出事怎么办?
他平静的说,第一,我不是人,自然不会有人性;第二,你爹,包括你,在我眼里不过都是蝼蚁。
我怔住了。
他的口气不像在说谎,更没有开玩笑的成分。可如果我在他眼里一文不值,那他为什么每天晚上都来找我,还跟我那什么?
难不成,他也是为了我肚子里的东西,巨蟒所说的“仙胎”?
大风逐渐弱下去,我家房子周围风平浪静,看不出任何异样。我爹被巨蟒伤得不轻,也不知道这会儿怎么样了。
我想冲回去看看,肩膀却被那男人给钳住,稍微动弹就剧痛不已,着实让人焦急。
等了几分钟,男人终于松开我说,可以了。
我飞也似的跑回去,他却没有跟上来。
经过刚才的搏斗,卧室里变得一片狼藉,墙上破了个大洞,连屋顶都给掀开了一半。
黑色巨蟒果然不见踪影,老道士靠在床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呻吟着,看样子命是保住了。
而我爹,则一动不动的坐在瓦砾灰尘中,脸上全是恐慌的神色,似乎还没从刚才的震惊里缓过劲。
见他没事,我也松了口气。
不止他,到现在我都觉得这接二连三发生的事太不真实。要不是满屋的废砖和尘灰提醒,我总认为刚才遇到黑色巨蟒是场梦。
安顿好我爹,捱着天擦亮,我就去找村里诊所的医生。
所有怪异的事,都因为我肚子里的怪胎而起,不管他是不是蛇妖口中的仙胎,我都必须将他打掉。否则,指不定日后还会引来多少灾祸。
诊所的医生给我把了脉说,我给你开副中药,你回家煎得浓些,趁热喝。
我有些不放心,就问她说,中药能打掉肚里的东西吗?我看医院里打胎,都是做手术什么的。
医生不悦,说我当了二十几年大夫,少说滑过上千胎,别人都是应药落红,难不成就你怀的是哪吒?
我心说反正都是试试,如果不行,再去县里大医院做手术。
回家用煤炉子熬好,药的味道实在太腥太苦,我捏着鼻子都觉得恶心。
刚灌进去没十分钟,肚子就开始绞痛,一阵强过一阵,跟有人拿剪刀在里面乱捅似的。
我害怕老爹听见了担心,死咬着被子不敢叫出声。
到最后给折腾得满头大汗,差点要晕过去的时候,那阵摧枯拉朽的痛感才渐渐散去。
我有气无力的爬起来,朝身子下面望,腿上和床单上真的有好大一片暗红色的血迹,让人触目惊心。
休息会儿恢复些体力,我赶紧裹起床单去诊所,让医生给我看看。
她指了指床单上的血迹,很得意的说,你怀的不是哪吒吗?怎么也乖乖给冲下来了?
我急着确诊是不是堕掉了,没打算跟她争辩。
结果她刚搭上我的脉,脸色立马大变,摇摇头难以置信的说,怎么会这样!
我紧张得不行,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医生结结巴巴的说,这不可能……你的胎还在肚子里,没打掉……
我不自觉的摸摸小腹,想着难不成真是哪吒?吃了那药,我疼得满床打滚差点背过气去,他怎么一点事儿没有?
不过这正好说明,这胎儿不是平常活物,必须除掉!
我让医生帮忙,再给我开副那样的中药。一次不行就两次,就算拼了命,也得把这怪物给弄下来。
可医生断然拒绝了,说我这方子药性生猛,你要是连吃两副,不死也得丢了半条命。
不管我怎么哀求,她就是不肯再给我开药。没办法,我只好先回家,再想其他的招儿。
听说我要进城堕胎,我爹举双手赞成。
清风观的道士不管用,其他地方的法师估计也都束手无策。现在问题的关键就是这个胎儿,得赶紧除掉,以绝后患。
不过今天是没法儿去了,那副中药把我折腾得够呛,得歇歇才有力气出门。
这个晚上,我躲在被窝里一直提心吊胆,生怕那男人再来找我,结果到半夜十二点他都没出现。
但中间我做了个梦,那男人在梦里变成只九尾白狐,呲牙咧嘴的警告我,说千万别想动肚子里的胎儿,不然要找我算账。
隔天早上醒来,我给吓得满身大汗,被子都湿了一大片。
这个无故出现的怪胎,已经对我的正常生活造成严重影响,我凭什么要听他的命令?
我一心记挂着打胎,早饭都没顾上吃,清早就让我爹骑车送我到大路上,搭车去县医院做手术。
医生看了我的B超单子,表情变得非常奇怪,说你确定要打掉吗?有没有家属陪同?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就说这孩子的爹不要他了,我一个人没法养活。
现在科技发达,做人流都是无创手术,半个钟头就完事。
我想做掉这个胎儿的念头,先前一直无比强烈。可等到要被推进手术室了,心里却莫名有些难受,好像舍不得腹中的胎儿似的。
我赶紧摇摇脑袋,把那种不该出现的情愫驱散干净。
待会儿打上麻醉药,只要小睡一会儿,就再也不用跟牛鬼蛇神之类的怪物打交道了。
可就在人流手术过程中,却发生了离奇的事情。
我亲眼看着麻醉师给我注射了足量的麻醉剂,左等右等,思维就是清醒得很,根本没有要昏睡的迹象。
主刀医生见我瞪着眼睛,跟助手商量片刻,又给我注射了半管麻醉剂。可我还是没觉得身上麻痹,好像药都打到空气里了一样。
医生无奈的跟我说,剂量已经到上限,这手术做不了了,改天看看情况再来吧。
都到这份儿上,马上就能得到解脱,我哪里肯轻易放弃,就咬咬牙狠下心说,不用麻醉,直接来!
几个医生面面相觑,没人接话。
我知道他们怕担风险,就威胁说,如果今天不把胎打了,我就死在医院里!
几番软磨硬泡,医生还是不肯给我做人流。
我从手术室出来满大街瞎逛,县医院没胆量做手术,找个小医院总行吧?我还就不信了,今天非把那怪胎打下来!
好不容易找着家小诊所,正想进去,却发现门边有个人影,看着挺眼熟。
是那个男人!
他怎么追到这儿来了?
我立马想钻进旁边的巷子里避一避,但是已经太迟。
呼吸之间,那男人堵住我去路,我都没看清他怎么过来的。
那男人满脸轻蔑的说,别白费力气了,你怀的是仙胎,寻常事物根本伤不了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