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淮之蹲下身子,出乎意料的冷静。
伸手碰到班主的后背,居然冰凉刺骨。
他用力将他翻过来,
纵是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吓得倒抽了口凉气。
班主的一张胖脸满是暗红色的血迹,从七窍流出。
就连地面此刻也是血淋淋的一片。
苏淮之伸手替班主将瞪大的双眼合上。
可心里却有些难受。
回忆起少时遭遇,苏淮之舌尖发麻,鼻头微酸。
他起身,伸手用帕子仔细擦拭自己的双手。
可不管怎么擦,眼前却还是能看见红彤彤的一片。
像是魔障,挥之不去。
吱呀一声,门被风吹开。
守在外面的陈瑾不经意瞥了一眼,却吓得原地跳起。
一跳便是半丈远,陈瑾紧紧的捂住胸口。
苏淮之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其中不屑不必多言。
“少爷,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好生生的人,会没了气息。”
陈瑾不敢相信的问道。
分明适才他压班主过来时,他还是好好的。
“这一夜他难道没有露出任何异样吗?”
苏淮之低声问,见陈瑾摇头。
他愈发皱起了眉,整件事变得越发扑朔迷离。
调查那个男子的线,恐怕又要断了。
“请仵作过来验尸,看看死因是什么。
还有通知戏班子的所有人,
若是有人记得三日前来戏班子男人的模样。
一定要尽快说出来,
否则他们都会落得这个班主一样的下场。”
苏淮之唇色苍白,他的眼望向另一侧。
再也不敢去看尸体一眼。
“少爷,难不成这人是你……”
陈瑾诧异的看着面前的苏淮之。
“你若是脑子有问题,
我便重换个小厮,打发你去庄子上。”
苏淮之冷冷的说道,黑眸中的寒气几乎要结冰。
“奴才知错了,奴才这就滚。”
陈瑾听罢,咬唇不敢瞎说。
他不过是看苏淮之太过严肃,想说句话逗乐子。
却没想到适得其反。
陈瑾急匆匆的离开,将苏淮之适才所说的话一一告知。
同时转身请了大理寺仵作来。
仵作到时,班主的尸体没有过丝毫移动。
苏淮之坐在高案之后,面色冷峻。
像一块石雕,让人望而生畏。
“小的见过苏大人。”
仵作行礼,眼睛却已经黏在了尸体上面。
这尸体死状恐怖,但在仵作眼中却是难得的好机会。
“不必多礼,你快看看此人究竟为何而死。”
苏淮之声音低沉,便是仵作也听出了他声音中的疲惫。
“是。”
仵作跪在地上,先是朝尸体鞠了几个躬。
适才凑上前去,仔细检查那尸体脸上的血迹。
细细查看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仵作将手中的工具放下、
“回大人,此人并非死于今日。
也并非死于中毒。”
“哦?”
苏淮之挑眉,没料到仵作竟会如此说。
“此人早就死了,大概是三天前。”
仵作颔首,语气恭敬。却隐含了几分兴奋。
这么复杂的尸体,他已经许久没见过了。
“你这话说的蹊跷,此人分明是在我面前倒下的。”
苏淮之不解。
仵作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走到苏淮之案前。
将双手举起。
此时苏淮之方才看见仵作手中拿着的罐子,
一个极小的白瓷罐,盖子盖得很松。
紧接着仵作伸手将盖子打开,里面是一条细长的红色虫子。
细的像线,颜色却红的如血。
“这是何物。”
“这便是能够让死人死而复生的蛊虫,
其实死者早就死去了,只是这只蛊虫可以暂时维系他的生命。
至多三日,虫子便会离体。
只要离体,人就像断了线的木偶,轰然倒地。”
仵作笑着说道,他这是第二次见到这种虫子。
距离上一次,已经有二十年了。
所以他难得的兴奋。
“这虫子我竟从未听说过。”
苏淮之抬眸,眼中带着怀疑。
“大人自然不会知道,
这虫子是北国的玩意,
就连小的也就只见过一次。”
北国……
苏淮之黑眸微缩,里头寒意渐起。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这段时间北国战王慕寒正巧也在长安。
此刻有了线索,苏淮之便也不再耽误。
让陈瑾带着适才那琴师换上一套婢女的衣裳,
同时给住在驿馆中的慕寒递了帖子。
慕寒住的驿馆在皇城边上,是外国使者和边疆王爷的暂住之所。
虽只是临时居所,却修的豪华大气,美轮美奂。
便是比起一旁的皇城,也是毫不逊色。
慕寒收到请帖时,神情微微诧异。
他没有料到苏淮之竟会这么快便查到了他身上,
慕寒抬眸,看着眼前神情冷漠的林策。
伸手将帖子放到一旁。
“林将军的意思是让我来假扮那个所谓的神医?”
慕寒挑眉,接着他们适才的话题。
“自然,我已经帮你引来了他。
你只需要让他不参与秋试,便能解决。”
林策颔首,一字一顿。
话语中带着威胁的意味。
可他越是这般,慕寒便越是不会妥协。
“林将军,我想昨日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吧。
一命换一命,并非只是不去秋试这么简单。”
慕寒双手摆在胸前,神情傲慢。
狐狸眼眯成了一道缝,却还是拦不住挑衅的眼神。
林策看过去,却没有之前那般愤怒。
“我自然明白你的意思,
只是他先宣布不参加秋试,
我后面动手便更加方便。
慕寒,你的目的还是能够达成。”
这话说的平缓,听不出情绪。
“不行,你要杀了他。
只有杀了他,我才会给你解药。”
慕寒却摇头,容不下半分回旋的余地。
林策见他这般,遂也不再多言。
起身拍了拍衣襟,鹰眸盯着慕寒。
眼神却让慕寒感到害怕,是他从未见过的可怕。
“我希望你日后不会后悔你做过的一切。”
林策撂下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转身离开。
切……
慕寒随手拿起茶盏,心中虽然对林策的话不屑。
但是拿茶的手却一直忍不住的颤抖。
在北疆两年,他明白林策是何等人物。
可就算是在战场上,他也从未见过适才那样可怕的林策。
没有怒火,只是淡淡的一句话。
却能抵得过千军万马。
慕寒狠狠的喘了口气,努力忘掉林策适才的样子。
现在他要处理的是苏淮之。
既然他已经这么快的查到了这里,
慕寒也不打算再隐藏。
“告诉苏大人,我在这里恭候大驾。”
慕寒朗声对门外小厮道,面上复又扬起了得意的笑容。
“是。”
苏淮之再给出请帖之后,便策马赶到了驿馆。
心中盘算的是就算慕寒不愿见,也必要冲进去的心思。
却没料到正巧撞见从驿馆出来的林策。
二人见面,却没有之前那般的剑拔弩张。
“苏大人。”
林策拱手,见苏淮之面色憔悴。
他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
没想到苏淮之也会因为安柒的事这般操劳,
倒是出乎意料。
“林将军。”
苏淮之回礼,没有心思细看林策的模样。
二人没有多言,林策骑马离开。
马蹄扬起阵阵灰尘,迷了苏淮之的眼。
他看不清楚林策的身影,但不知为何
苏淮之总觉着今日的林策似乎同往常并不相同。
兴许是安柒中毒之事让他太过伤心难过。
苏淮之垂眸,扯了扯嘴角。
说起来也是,林策同安柒的情意。
总是要比他跟安柒的深。
想及此,苏淮之心头便绕起一丝忧愁。
“苏大人,我家王爷说让您进去。”
正想着,却从里头走出来一小厮。
苏淮之颔首,将适才的那份忧愁暂且搁下。
无论如何,当前最要紧的事便是找到解药。
苏淮之跟着小厮来到二楼,
挑开门帘只见慕寒手边拿着一个瓷罐,
神情亲切温和。
“苏大人,你来了。”
这句话很是亲昵,像是在喊一个老朋友。
让苏淮之心口微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