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说的极为笃定，苏淮之闻言却心口一滞。
他抬眸看向他的妻子，
安柒满面冷漠，就连那双一向温和的杏眸此刻也只有仇恨。
她终究还是怨自己的，
就算他苏淮之做的一切无愧于万民，
却终究有愧于她。
苏淮之垂眸，他低声道。
“抱歉。”
很低的一声，似乎还带着哭腔。
听在安柒耳中，却格外讽刺。
他的抱歉此刻还有什么意义。
安府上下三百条人命，全都付之一炬。
尸骨无存，她就算想要祭奠都没有权力。
“苏淮之，如果我可以重新选择。
一定不会嫁给你。”
安柒声音颤抖，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马蹄声渐远，苏淮之拳头紧紧攥起。
为何他会在听到安柒的那句话时如此难过，
分明菁华才是他最想娶的人。
苏淮之黑眸微湿，腮边一凉。
他伸手去碰，还没摸到脸，手背上又滴下一颗。
抬眸，淅淅沥沥的雨落在地面。
原来是下雨了啊。
雨下了一整夜，等到次日清晨方才有了停的趋势。
此时此刻，百官上朝。
长安城内所有的官员都看见了浑身湿透，无比落魄的苏淮之。
皆是掩面离开，没有一人敢上前慰问。
谁都知道苏淮之昨儿被皇帝厉声训斥的事，
再加上他连贬四级，可想而知皇帝是有多生气。
这时候谁敢跟苏淮之说话，谁就是故意去触皇帝的霉头。
再加上苏淮之在之前的官员绩效中格外严格，
得罪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便更没人愿意上前，都是绕道而行。
虽是如此，苏淮之心中却无波澜。
官场诡谲，变幻无常。
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友情，他也从未奢求过。
此刻的他，心中只有安柒临走时那双冷到极致的眸子。
身上的衣袍还残留着安柒身上的味道，
他伸手捏着，有一块很小的地方还是保存着希冀。
兴许，安柒对他还是有所情意的。
否则也不会深夜还替他送衣袍。
这般想着，苏淮之又回忆起过往的那些温情来。
一时入神，竟连菁华站在面前都未曾发觉。
“淮之哥哥。”
菁华出声喊，苏淮之方才从回忆中抽身而出。
“菁华，你这是怎么了？”
苏淮之抬眸，适才看见菁华一双肿的像兔子的眼。
还有脖子上的血痕，瞧着触目惊心。
菁华蹲下身子，声音沙哑。
“淮之哥哥，父皇是因为我才罚你。
是我对不起你。”
“傻丫头，你说什么呢。
我是因为做错了事才受罚，同你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你要保重好身子才是。
逝者已逝，菁华，别太伤心了。”
苏淮之抿唇，在面对菁华时。
他仍旧还是那个温柔体贴的男人，像是温润的玉。
菁华却摇头，眼中满是愁绪。
“我昨日去求父皇，让他把我嫁给你。
但是他不同意，甚至还迁怒了你。
淮之哥哥，你告诉我。你想娶我吗？”
菁华问的恳切，小鹿般的眸子紧紧的盯着苏淮之。
像是在等一个肯定的回应般。
若是换做以往，苏淮之必定会毫不犹豫的同意。
但是这一次，他嗓子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
他看着眼前他一直爱着的菁华，手不自觉的攥紧了衣袍。
“淮之哥哥？你不愿意？”
菁华没有想到苏淮之居然会停顿，
她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苏淮之。
这个她从小便依赖的淮之哥哥，
一直爱着她的淮之哥哥，
居然也会被安柒抢走。
被背叛的愤怒充斥着菁华的身体，她双眸微湿。
眼泪不自觉的流下，楚楚可怜。
“当然不是，
菁华你应该知道，我一直都想娶你。
从始至终，我从未变过。”
苏淮之轻声说道，唇边却勾起一丝无奈的微笑。
他怎么可能会不愿意娶菁华呢。
“那你就娶我。”
菁华听闻，扬唇笑了。
她伸手握住苏淮之的手，被苏淮之的手凉到，下意识的松开。
苏淮之扫了一眼菁华的手，心中一阵失落。
“但是皇上不会允许的。”
“你放心，我会逼着父皇答应。
只要你愿意娶我，就够了。”
菁华却摇头，她想要确定的只是苏淮之是否还爱她。
只要苏淮之心中还有她，她便有把握让安柒生不如死。
“可是，我已经有了妻室。
并且……”
苏淮之想起安柒，小声解释。
话没说完，却被菁华打断。
“你反正不爱那个女人，何必还要留着她。
我若是嫁过去了，就让那个女人做妾室。”
“不可以。”
苏淮之几乎是脱口而出，他黑眸深邃。
在看向菁华时，头一回带了寒意。
“为何？
你心中爱的人难道不是我吗？”
菁华诧异，眼瞪得很大。
“可是，我曾经答应过她。
让她永远做我的苏夫人。”
苏淮之摇头，他自然是爱菁华的。
但是他欠安柒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既如此，那便按照我说的做。
我会尽力说服父皇，你放心。”
菁华斩钉截铁的下定了结论，
并没有给苏淮之反驳的机会。
她站起身，领着下人又浩浩荡荡的离开。
苏淮之看着菁华的背影，扬起一丝苦笑。
在菁华心中，他到底算是什么？
昨夜他罚跪的事传遍了长安，但菁华并未来看他。
只是在百官上朝时特意过来说了这些话。
到时候菁华公主执意下嫁的消息便会扩散到长安城的每个角落。
才子佳人，苦恋情深，向来是街巷最爱谈论的话题。
到时候再次传进皇城，皇帝便是不想同意。
也难免会顾及菁华的清誉，重新考虑自己。
菁华这般处心积虑的想要嫁进苏家，
必然不是冲着他苏淮之来的。
但即使如此，他却仍旧无法拒绝。
即使明白菁华只是在利用他，也明白菁华可能会伤害安柒。
但面对着菁华那双清澈天真的眸，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一丝低落闪过，这一世，他永远无法拒绝菁华。
苏府内，皇帝贬官的圣旨放在老夫人手边。
屋内坐了一圈的人，皆是神色肃穆。
五品书库在长安城，算是最低贱的闲职。
圣旨传到老夫人手中时，老夫人差点一口气没提起来。
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对不住苏家的列祖列宗，
便将苏府众人全召集到了祠堂。
“咱们苏府何曾有过这般落魄的时候，
如今淮之正跪在广武门外，何等的屈辱！”
老夫人面色悲痛，话音颤抖。
二夫人听了，却不以为意，只嗤笑了一声。
“苏淮之也不知道做了什么，这般丢脸。
但是老夫人您别着急，
我儿子这次秋试很是不错，
兴许还会安排一个很好的差事呢。”
“苏府同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淮之惹怒了皇上，你的儿子还能分到什么好差事吗？
我们苏府怎么会娶你这么一个愚蠢的媳妇！”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斥责道，
想到二房那几个不成器的草包，更是堵心。
本来苏府能指望上的便只有苏淮之，
如今还成了这般。
她真害怕苏府的爵位被夺去。
等到那时，真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了。
“那可不行！
大嫂！你的儿子要是影响我儿子的差事，
我定然不会放过他！”
二夫人却只听见了这么一个重点，
顿时怒气冲天的叉腰看着苏夫人。
苏夫人冷笑，她怎么会有一个如此愚笨的妯娌。
“你儿子不过是个末尾名次，
草包一个，还指望好差事？
我瞧妹妹你真是痴人说梦。”
“你说什么呢！
你儿子才是草包，现在还在广武门跪着呢。
这可是整个长安最大的笑话，我都替你觉得丢脸。
呸！”
二夫人气的口不择言，说的话难听极了。
最后甚至朝苏夫人啐了一口。
话音未落，一个凌厉的巴掌又快又准的落在了她脸上。
一巴掌打的她愣住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