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安柒眼中,这些芙蓉花再美。
如今也只能带来物是人非的悲凉罢了。
更何况,清湖内的芙蓉花都是极为娇贵的。
一把大火之后,他们没人照料还能活着,太过奇怪。
“安德,这花你可有主意?”
安柒轻声问,如今的她对一切反常之事都抱有怀疑。
“奴才很少过来,但是却依稀记得。
春日里这些花是死了的。”
安德低声道,适才他也没觉得奇怪。
但安柒这么一问,他倒是想起来了。
春日里万物生的时候,池子里还是光秃秃的。
怎么没到三个月又自个长出来了。
“你去摘一朵花。”
安柒轻声道,站在栏杆之外。
如今夜色也深,她看不清那芙蓉花确切的模样。
“是。”
安德点头,敏捷的翻过栏杆。
随手摘了一朵芙蓉花上来,递到安柒手边。
安柒拿过,细细一瞧,变了神色。
这同她之前养的芙蓉花并不相同,
以往清湖内养的皆是美人莲。
外头是白色的花瓣,花瓣内侧却有淡淡的粉色。
而到了晚间,白色的便会变做花瓣的花沿一小圈。
粉色的地方会扩大。
可如今手上的这朵,是粉色。
没有白色的边,这并非是清湖内原本中的芙蓉花。
安柒面色微沉,她猜不出是谁要在安府种花。
“安德,废墟内莫非没有来人吗?”
“奴才从未见过。”
安德摇头,他平日都守着这里。
可如今的安府东南西北,无墙无门。
几乎相当于一个空旷的孤坟,就算是有人来。
若是留心不想让安德察觉,还是极为简单的。
“知道了。
这些日子你便偷偷守在清湖旁边可以吗?
我会让福熙每日给你送饭菜。”
安柒点头,语气十分柔和。
她对下人说话,从来不曾有过命令的语气。
安德点头,将安柒吩咐下来的事牢牢记住。
安柒手中拿着花,神情却肃穆。
她不明白那人为何要继续在清湖种花,
是为了悼念?
安柒不解,她重新回到马车。
一直到了药铺,手里仍旧捏着那朵花。
“回来了。”
安柒前脚刚进门,慕寒后脚也跟着迈进了院子。
瞧见安柒的身影,他低声喊了句。
语气却比往常疲倦多了,安柒望过去。
只见他脸上铁青,眼睛下似乎有一层淡淡的淤青。
是被人打了?
“嗯。”
安柒却并未多问,她同慕寒,不过只是泛泛之交。
“我有点事,要回一趟北国。
你这段时间照顾好自己。”
慕寒却开口了,他狐狸眼盯着安柒。
语气是遮盖不住的担忧。
“知道了。”
安柒不在意的颔首,伸手挑开门帘。
却不料手被慕寒握住,力度不大,却足以让安柒无法挣脱。
安柒心下微怒,狠狠的瞪向慕寒。
看见的却不是狡黠的他,相反的,慕寒比以往都要疲倦。
整个人像是背负了沉重的压力一般,
“你想说什么?”
安柒冷眼问,却没有适才那么冷漠。
“我这次回去,可能要过段时间才会来长安。
你千万千万要照顾好自己,若是遇到什么事也别冲动。
……”
慕寒絮絮叨叨说了几句,安柒不想再听。
“行了,我怎么样同你无关。
若是再无旁的话,可以放手了吗?”
安柒轻声道,眼睛瞥了一眼慕寒抓着自己的手。
慕寒失笑,他竟是失控了。
遂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
“没事了,我今晚便走。”
“想要我替你送行?”
安柒挑眉,她不明白慕寒说这些话的意思。
虽然他是林策的故交,可同她安柒却没有半点交情。
更何况,此人心思深沉。
医术武功都是上乘,安柒根本不担心他会出什么事。
“不用,你早点休息就好。”
慕寒摆手,他哪里需要安柒送行呢。
说罢,他潇洒的抬手。
朝安柒行礼,
“那就下次再见了。”
“好,慢走不送。”
安柒点头,并未行礼。
伸手挑开帘子,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帘之后。
那句话却留在了慕寒的心尖。
“主子,看来你是真的动感情了啊。”
孤影不知道何时出现的,他抱着一柄长剑。
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慕寒的脸。
“大约是吧,难怪林策对这个女人念念不忘。”
这次慕寒并未辩驳,
他从未因为分别这般不舍。
他慕寒本是个潇洒不羁的人,
向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只有女人因为不舍得他哭哭啼啼,
他何曾有过放不下一个人的时候。
“你说,安柒不会出事吧。”
“不会啊。这是在长安,
那个苏淮之虽不怎么样,却也是能护住安柒周全的。”
“苏淮之?
没用的男人罢了。”
慕寒却不屑,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房中的烛火。
要不是北国的事情不能拖,他定然不会留下安柒一人在长安。
“主子你可别忘了,人家现在还是苏淮之的妾呢。”
孤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快准狠的朝慕寒心里扎刀子。
慕寒不愿听,冷着脸往外走去。
马蹄声清脆,两个黑色身影策马离开。
两个人的离开并未给安柒带了什么影响,
她依旧还做着苏府的妾室,一天天的数日子。
等待着菁华嫁进来的那一天。
夏日渐渐炎热起来,外头日光毒辣。
福熙蹲在廊下煎药,
全都是给床上的那个男子吃的,
慕寒走后,安柒无聊,便给那男子起了个名字。
叫做安华,没了火字的烨。
福熙哪里不知道小姐的心思,却只觉得心酸。
“安华,吃药了。”
她瞧了一眼药,看着差不多。
便大嚷了一声。
房中安华正在跟着安柒学写字,听见声音。
下意识的皱眉,却也不敢说不。
小心翼翼的搁下笔,低声道。
“师傅,我要去喝药了。”
安柒颔首,示意他出去喝药。
安华很怕喝药,这同安烨截然不同。
以前的安烨是大夫,经常以身试药。
对他来说,药同饭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安华喝药却像是在受罪,瞧上去可怜极了。
安柒也搁下笔,站起身看向外头的天。
不知不觉,慕寒已经走了半月。
而安德守在清湖旁,什么发现都没有。
“福熙,今晚便让安德回来吧。
不用再守了,这件事兴许是我想多了。”
安柒低声吩咐,她眸中闪过失落。
在乎安府那一池芙蓉花的人,已经全部离开了。
她还在奢望着什么呢。
福熙听了,咧嘴笑了笑。
“太好了,我早就想跟小姐你说了。
安德守在那清湖旁边,难熬的很。
这几日天热,又多了不少蚊子。
我昨儿去送饭,他的脸都肿成包子了。”
福熙笑着说道,话说的俏皮。
却带着对安德的担忧。
“倒是我疏忽了,今天晚上必要大摆宴席。”
安柒轻声道,杏眸闪过一丝愧疚。
她一心只想着消除疑惑,竟忘了安德会有多累。
“嗯,他还爱喝酒。”
福熙朗声回应。
主仆两个搁在碧绿纱窗,互相对话。
倒是有趣极了。
安华却顿住了喝药的手,低声问。
“酒?我也很想喝酒。”
“你知道酒是什么吗?你就喝酒。”
福熙笑着打趣,随手拍了拍安华的肩膀。
“记得,桂花酿很好喝。”
安华却猛地咧开嘴,像是回忆起了很开心的事一样。
安柒闻言,差点跌了手中茶盏。
安华说这话的神态,像极了十年前的安烨。
那也是一个夏日,安柒将自己亲手酿的酒挖出来。
“哥哥,好喝吗?”
“好喝,妹妹做的桂花酿很好喝。”
安烨当时也是这般咧嘴笑,
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像是装满了所有灿烂的阳光。
安柒抿唇,眼泪悄然无声的落下。
冰凉的触感在手背蔓延开来,
如果安华真的是安烨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