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柒走出破庙,外头旷野无垠,繁星点点。
提着水壶,外头的风沙略小了些。
大漠的夜要比长安寂静的多。
方圆几里,没有灯火。
唯有那朦胧月色,像是一层薄衫覆在地上。
安柒缓步而行,远远的可以看见前头的溪流。
映着月色的碎光,泛起点点鳞片般的光。
同天上的星子遥相呼应,颇有趣味。
安柒走到溪旁,弯腰取水。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随即是一个男人的低吼。
吓得安柒不自觉的往前倾,眼瞧着往水里掉去。
慕彻本来只是想逗个乐子,哪里想到安柒竟这么不禁吓。
他连忙伸手抓住安柒的衣袖,将人拽进了自己的怀中。
安柒感受到怀抱的温暖,抬头望时,看见的是记忆中刀削般的下颌。
林策,她低声呢喃。
“什么?”
慕彻没听清,低声问了句。
安柒回过神来,看清楚眼前人服饰,连忙站稳,推开了慕彻。
“太子殿下,这次可不是我投怀送抱的。”
对于早上慕彻的话,安柒仍旧耿耿于怀。
听她说这个,慕彻原本有的几分愧疚又涌了上来。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不好意思。”
“什么?”
安柒却没料到慕彻会如此干脆的抱歉。
“早上的确是我太过激进,对姑娘你说了过分的话。”
慕彻倒也是坦荡,
早上之事的确是他先入为主,做错了事自然要认错。
安柒杏眸微弯,眼中带了些微光。
她抿唇,转眸看向沉入溪底的水壶。
“可是太子殿下害我掉了水壶,
你若能捞上来,那咱们的账便一笔勾销。
如何?”
安柒尾音上扬,倒是显出几分俏皮来。
慕彻摊手,“这还不简单。”
随即他抽出长剑,剑在月色下泛着银色的光。
那光让安柒心口微滞,她的手下意识的按到自己腰间的短剑上。
那是林策送给她的,除了长度以外,基本上跟慕彻手中这把一模一样。
若说是巧合,那这世上的巧合也未免太多了。
慕彻已经将水壶捞起,他笑着看向安柒。
看见的却是愣神,双眸放空的她。
慕彻将水壶双手拿着,送到安柒眼前。
“安柒姑娘,怎么了?”
安柒回过神,她笑着将那水壶接过。
“没事,想起了一些往事。”
她低声道,手紧紧攥着水壶的柄。
“不过,太子殿下为何会到此处来。
您不是要回北国吗?”
为了不让慕彻再问,她转移话题问。
“哦,说到这个。
我倒是真有一件要紧事问你。”
慕彻连忙将怀中的玉坠子拿出,一对兔子玉坠放到安柒眼前。
“这里头是不是有一个是姑娘你的、”
“这坠子,有两个?”
当时林策送给她时,并未说过有两个。
安柒心口微微惊讶,伸手接过上头刻着林字的那个。
“这个是我的。”
她低声呢喃,林策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一闪而过,她不由酸了鼻头。
“果真是你的!
那姑娘你能否告诉我这玉坠子是何处得来的。”
慕彻大喜,他总算找到一个能问当年事的人了。
“是我的一个好友送的,
太子殿下,你知道林策吗?”
安柒低声问,林策二字像是平地一声雷,将她的心搅的混沌不清。
然慕彻却仍旧没有反应,他只是皱眉。
“林策此人我倒是略有耳闻,
是大庆朝名将,曾率三千轻骑直捣我京都。
不过后来被我一举拿下。”
“被你拿下?”
安柒大惊,“你可见过那林策。”
“安柒姑娘,我实话说吧。
自那一战之后,我便没了记忆。
关于那一战还有我自己的身份,都是醒来后他人告知。
只是我从醒来后,身边只有这一块玉坠子,和这一柄长剑。
其余的,我不记得。
故而瞧见你也有相同的玉坠,方才着急赶来问你。”
慕彻将一切全盘托出,因为安柒有玉坠,所以他毫无保留。
冥冥之中,他觉着,或许安柒同失忆前的他会有联系。
“竟是如此。”
安柒垂眸,低声呢喃。
她的手指轻轻弯曲,将那玉坠子牢牢的握在手中。
“你可曾想过……”
“安柒,你在哪!”
安柒正欲问,没料到话却被赶来的慕寒打断。
她抿唇,转身朝慕寒望去。
“我在这里。”
她朗声喊。
慕寒原本焦急,因为安柒取水迟迟未归,遂偷溜出来寻她。
听见安柒回应,遂看了过去。
却不料还看见了站在一旁的慕彻。
慕寒嘴角下沉,心里暗骂一句。
随即他走上前,笑吟吟的朝慕彻行礼。
“好久不见,太子殿下可好?”
“你可真是小气,我不过是跟你的女人说了几句话。
你别这般阴阳怪气的。”
慕彻伸手捶了下慕寒的肩膀,玩笑般的说道
“我不是她的女人,木公子是我的恩人。”
安柒听了这话,连忙出口否认。
她说的斩钉截铁,两个男人都变了脸色。
慕寒觉着脸上有些挂不住,随手敲了下慕彻的肩。
“外头站着累,去庙里歇着吧。”
“好。”
慕彻乐的点头,三人复又往庙里走去。
安柒进门之后,便提着水壶去找鬼逍子。
剩下两个男人则站在门口,相视一笑。
“太子殿下,怎么会到这里来。
你还不回去北国,小心我姐姐生气。”
慕寒皮笑肉不笑的说,说起自家姐姐,心里头便十分恼火。
“听闻此处景色独好,故而我来转转。”
慕彻装作看不见慕寒的脸色般,转眸扫了一眼眼前的破庙。
还真是破败不堪,他看着安柒蹲在地上煎药,眸光微闪。
“北国局势不稳,太子殿下不回去坐阵。
还想着到处游山玩水?”
慕寒将胳膊抱起,挑眉问。
“本太子要做什么,何时轮到你一个小小的王爷置喙。
我知道,你是因为我做了太子心不甘情不愿吧。
不过你若想要这个位置,还是先过了你姐姐那关再说。”
慕彻低声讽刺,他最厌恶的便是旁人的威胁。
这慕寒这般不愿意自己留在此处,他便偏要留下。
“我对太子之位,没有兴趣。”
慕寒皱眉,脸色越发的阴沉。
“那你就是对里头那位安柒姑娘感兴趣?”
慕彻挑眉,说话间多了几分不羁。
“可惜人家好像对你没什么意思,我们北国第一风流子弟。
也算是栽在了美人手里?”
这话说的玩笑般,却正好踩住了慕寒的痛点。
的确,这十几年来,向来都是他风流不羁。
何曾为女人费过半点心。
可这一遭,他是真真切切的栽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也有如此真心实意的一日。
只恨不得永远护着她才好。
慕寒轻笑,一物降一物,如今他应该就是还以前的那些风流债吧。
“兄弟,打起精神来。
姑娘,越是求着巴着。越是得不到。”
慕彻见慕寒神色疲倦,遂伸手拍了拍慕寒的肩膀。
“要不要本太子帮帮你。”
“不必了,只要你别老在她面前晃悠就行。”
慕寒摇头,苦笑般的拿下慕彻的手。
慕彻撇嘴,慕寒这厮也忒瞧不起他。
朋友妻不可欺,他慕彻就算是再缺女人,怎么着也不会去抢兄弟的啊。
更何况,他家中现摆着一个温柔贤淑的郡主。
虽然旁人都觉着郡主可怕,但他瞧着却是极好的。
至少救了他的性命。
就连这太子之位,也是郡主一心一意抢来的。
他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
“你放心,我以后少晃悠。”
他点点头,示意慕寒不要担忧。
听他这般说,慕寒心里的石头也算是半边落了地。
至于另外半边,他转眸,看向正在熬药的安柒。
心里头也有了旁的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