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拍了拍慕彻的肩,慕寒朝安柒走去。
他熟稔的接过安柒手中的扇子,低声道。
“脸色为何如此差?”
安柒下意识的垂眸,她适才一直在想玉坠子的事,竟都没有发现慕寒过来了。
一时间心中有些慌乱,抿唇摇了摇头。
“有吗?我无碍的。”
“你是不是觉着太子殿下,像极了林策。”
慕寒见她这般,轻声笑了一句。
双眸盯着眼前的烧起来的木头,窜动的火苗随风摇晃着。
“不仅仅是像,他就是林策。”
安柒伸手轻轻攥起衣袖,想起那玉坠子来。
还有那柄几乎一模一样的长剑,她不信这世上会有如此巧合。
“事到如今,我也不好瞒你。”
慕寒叹了口气,眼前的火苗似乎慢慢的黯淡了下去。
他皱眉,手里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慕彻的确是林策,
当年他直捣京都,其实只差一点就成功了。
可惜终究是急于求成,棋差一招。
他被郡主设计拿下,可当时新帝即位,气势嚣张。
郡主一族备受打压,故而郡主将昏迷的林策改头换面。
将他认作流落在外的皇子,并助他夺下太子之位。
而新帝被囚禁,禅让之事大约也就在这几个月了。”
烧起来的木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慕寒的脸在火光下却格外阴沉。
安柒心中却像是春水初融般,她侧目看向慕彻,眼中欢喜溢于言表。
果然,她就知道林策并没有死。
林策是第一神将,长安城最肆意的少年郎,又怎会英年早逝。
心中如同锣鼓在敲,她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身子。
“但是安柒,你现在不能将真相说出。”
慕寒的一句话却如同一盆冷水,狠狠的浇在安柒身上。
将她从头到脚,凉的彻骨。
“为何?”
安柒不解,她蹙眉问。
“在他成为太子殿下的那一刻,他就只能是慕彻。
林策是大庆朝的将领,是整个北国的死敌。
你告诉他真正的身份,然后呢!
要他如何面对自己。
到最后,他既回不了大庆,也回不去北国。
背着如此矛盾的双重身份,又要他如何自处。
安柒,你要记住。他如今只能是慕彻,是北国的太子殿下。
懂吗?”
慕寒的一席话说完,安柒欢欣鼓舞的心仿佛一下子冷了下来。
她的双眸看向面前的火堆,但眸内却是深不可测的寒冷深潭。
是啊,现在的慕彻是北国太子。
即将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而她又为何要让他想起当初的那些往事呢。
林家满门被斩,而他成了敌国太子。
每一个回忆,每一个事实,对此时的林策来说都是酷刑。
手紧紧的攥起,指甲掐进了血肉,但安柒却觉不出疼来。
与其让林策如此痛苦,倒也不如她将这一切都埋在心底。
她要亲手将那些过去,包括同林策青梅竹马的回忆永久埋葬。
虽然已经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抉择,但安柒的心却还是疼的厉害。
“药怎么还没煎好啊!”
鬼逍子在里头等了半天,见还没有药送进来,遂气鼓鼓的跑出来查看。
却没料到看见的是安柒痛苦的神色。
他叉腰,瞪了一眼蹲在一旁的慕寒。
“你这小子,是不是欺负我家安柒了。”
“没有,您可别冤枉人。”
安柒连忙摆手,她这次倒是没有哭。
勉强扬唇笑笑,她伸手去抓药盖。
手还没有碰到,便被什么东西打了一样。
虎口处吃痛,安柒下意识的缩回去。
转眸看向石子打出的方向,却只瞧见慕彻正在挑眉朝她笑。
距离很远,慕彻说了句什么,安柒没听清。
她只是揉了揉被砸到的地方,看着泛着白气的药盖子。
适才一时走神,竟是忘了不能徒手揭开这么烫的盖子。
“还是我来吧,你们做事太过磨蹭了。
安柒,不早了,你先去歇息。”
鬼逍子叹了口气,他推开安柒,自己亲自动手去盛那苦药。
安柒也无兴致同他抢,听他这般说,遂也转身离开。
经过慕彻站着的门槛时,安柒感觉到衣袖被扯了下。
抬眸看过去,是慕彻泛着微光的眸子。
“刚才没打疼你吧?”
“没有。”
安柒下意识的后退半步,摇头。
“我是看你快烫到了,便提醒你一下。
不过话说来,你还没有告诉我,这个玉坠子是从何而来的。”
慕彻还是执着于那个玉坠子,
但是安柒却只能硬生生的将自己腹中的话吞下去。
“是我小时候一个故人送的,
具体是谁,我也忘了。
咱们两个玉坠子一样,想必只是巧合吧。
殿下若是没事,我就先告辞了。”
安柒低声道,每一个字都十分微弱。
飘飘悠悠的散在风中,连带着那几分忧愁和哀伤,都消失在了寂静无声的旷野内。
慕彻看着姑娘离开,眸内蒙上了一层不解。
虽然从安柒言语中未曾听出什么不对来,
但他却觉着这姑娘同先前像是变了样子。
安柒回到睡觉的地方,
第一眼看见的便是福熙拿着一卷书在看。
她觉得诧异,走上前去。
“小姐。”
听到脚步声,福熙像是慌乱一般,藏起了书卷。
“小姐,你怎么了。怎么眼睛红红的?”
福熙毕竟是跟在安柒身边多年的丫鬟,自然能第一时间觉察出安柒的不对劲。
安柒咬唇,轻轻摇头。
随即伸手拿过福熙藏起来的书卷,放在手边瞧。
“看什么不好,非要看这些医书。”
“我是想找个东西打发时间,这些日子我只要一闭上眼。
便想起陈瑾死的模样,那摊血至今都留在我眼睛里。”
福熙轻声道,说这话时面上带着无奈忧愁的笑。
“若不是我,陈瑾也不会死。
可我唯一一次对他好,也只不过是为了利用他。
小姐,我对不起他。”
“该对他说对不起的,是我。”
安柒伸手揉了揉福熙的头发,轻声道。
倘若没有为了一己私欲,让陈瑾为了她们冒险。
此刻的陈瑾应当还是那个机灵能干的小厮才对。
安柒垂眸,愧疚涌上心头。
“小姐。”
福熙轻声念了一声,眼中泛泪。
“福熙,你知道吗?林策并没有死。
他就在外面,可是我们不能告诉他这一切。
因为他现在是北国的太子殿下,他的名字是慕彻。”
安柒继续说道,想起适才慕彻脸上的笑容,心忍不住的抽痛。
很多年前,林策也是这般肆意的模样。
长安街头,青柳树下,他总是这般笑着,似乎在这世上并无烦恼。
现在的他,又重新做回了自己。
这样是再好不过。
“小姐!林将军没有死!”
福熙听闻,双眼瞪得很大。
她还未曾见过慕彻一眼,身体里的一颗心几乎快要蹦出来。
“对。他失忆了。但是我们不能告诉他真正的身份。
福熙,你要记住。他是北国的太子。明白吗?”
安柒点头,还是不忘嘱咐福熙此事。
福熙眸内的光却并未因此黯淡,
这是她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施展笑意。
她紧紧的握住安柒的手,
“林将军,他……他还好吗?”
“他过得很好,马上就会成为北国的可汗。
现在跟以前比,瘦了些。”
安柒点头,她没有想到福熙居然丝毫不介意。
“他好就好。
以前的那些记忆就算是忘记了也无事,
反正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
福熙却只是笑,于她而言。
林策是否记得过往的一切,都不重要。
只要林策能够平安喜乐,她便知足了。
她不过只是一个丫鬟,将爱意存放了多年。
终于在这一刻,毫无保留的宣示而出。
看着她的笑,安柒垂眸,也勾起了唇角。
适才的纠结与委屈,像一阵烟,蓦的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