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策的嗤笑落在苏淮之眼中，刺的他胸口微痛。
指尖慢慢松开，那药碗稳稳的落在林策手中。
苏淮之嗓间微动，正欲开口，身侧朱门猛地被推开。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稳稳当当站在门口，扫视了一眼四周。
随即抬腿迎到苏淮之面前，脸上笑出了一朵花来。
“李公公。”苏淮之收回落在林策身上的目光，抬手对那太监行礼。
“大人今日骁勇，救嫡公主的身手还真是数一数二的好。”
太监夸人，音调极高，一双眼吊起，将皇帝的圣心大悦说了个惟妙惟肖。
“圣上忙，特让老奴来请您去华清宫。”
夸完之后，方才进入正题。
苏淮之面上无波澜，脸上只有得体的微笑。
“微臣知道了。”他低声应下，只在转身离开时余光匆匆瞥了一眼榻上的安柒。
她双目仍旧紧闭，嘴唇发紫。
苏淮之握拳，衣摆轻飘，拂过榻边，背影消失。
他的离去像是解放了周围人的喉舌，适才只是窃窃私语的众人，此刻都放开了嗓子。
苏淮之前脚救了菁华公主，后脚便被请去了华清宫。
华清宫什么地方，那是军机阁重臣才能去的地儿。
苏淮之一介三品小官，既是圣上喊他去，便是要给极大的恩典。
“所以说，干得再好又有什么何用？还不如人家跳个水的好处大！”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引来满堂哄笑。
便是林策也皱起了眉，落井下石背后讥笑可是这类朝中所谓文臣最爱干的差事。
“好苦。”
榻上安柒也隐约听到哄笑声，逐渐恢复意识，觉察出口中的苦来。
“良药苦口。”
林策扬唇笑了，方才还皱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这么大人还能落水，活该你吃苦药。”
“这话倒是我故意落水的？”
安柒嘟嘴，柳眉微挑，推开林策的手，难得展现出小孩子脾气来。
“行，待会给你拿蜜饯。”
林策颔首，重新将勺子伸过去，安柒方才喝了。
一碗药见了底，安柒身子回暖起来。她抬眸扫了一眼四周，复又低下。
“找苏淮之？”
林策哪里看不出来她的小心思，拿着一粒梅子干伸到安柒嘴边。
“你醒迟了，人已经去华清宫领赏了。”
安柒刚咬到梅子干，此话入耳，口中的那一点甜意竟刹那间蓦的散去。
只剩下酸涩夹杂着药的苦味，在舌上缠绕。
她低眼，“哦。”
“待会我送你回府。”
林策见她这般，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嘴角下沉。
“华清宫，是重臣才会去的地方。”
安柒低声呢喃了一句，眼睛却看向东方，华清宫的方向。
宫道悄然，苏淮之跟在大太监身后，沉默无言。
夕阳将影子拉的很长，被宫墙隔断。
“圣上在里头候着您呢。”
大太监谦卑的笑，伸手摆出个请的姿态。
苏淮之颔首，缓步走近。
华清宫向来肃穆，还未天黑便已经点燃了灯盏。
烛光摇曳，看不清帝王神色。
“微臣参见圣上。”
苏淮之抿唇，白衣落地。
“来了。”皇帝朗声道，站起身绕过桌案，行至苏淮之面前。
“是。”苏淮之颔首，依旧跪着。
“菁华这孩子体弱顽皮，若不是你照料着，朕都放不下心。
这孩子年岁大了，心思也活络。
只是一国公主本不该这般外放，你夫人同林家关系好。
若是有空，你也可以帮帮菁华。”
圣上一席话说的和蔼，笑容慈祥，像个平常人家的父亲一般关爱女儿。
苏淮之却只觉着背上一沉，眼中多了几分隐忍。
皇帝警醒他莫要失了本分，肖像旁的。
他听得明白，无力感却如同烛火滴下的蜡，四处蔓延。
“微臣救菁华，一是因自小一同长大，二却是因为她是陛下嫡女。
为君分忧，是微臣本分。”
苏淮之低声，出口方知自己嗓音沙哑。
“苏家忠勇，朕明白！
你的官阶也有许久未曾提过了，今日喊你到华清宫，也是提拔你的意思。”
皇帝点头，很是满意的扬起嘴角。
他其实一直欣赏苏淮之，可苏安两家联姻，终归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苏淮之的官阶不能高，他们两家的关系也千万不能密切。
所以菁华同苏淮之的联系，他一直纵容。
“户部正好空个尚书位置，明日便去上任吧。”
皇帝攻于谋算，户部选官任人，同中书省分庭抗礼，向来不睦。
上届户部尚书便是被安丞相挑了错处，才将位置空出。
此番将苏淮之补上，表面是提拔，实际却是让丈婿对立，互相牵制。
这官职，既成了苏安两家中间的刺，也将苏淮之的趋炎附势盖棺定论。
“微臣谢主隆恩。”
谢恩的声音低沉，如同宫门落栓那般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