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淮之本在书房看书,却因安柒迟迟不归有些不安。
突然窗子被敲了三下,递进一张条子来。
苏淮之打开匆匆一瞥,忙披了长袍过来。
却不料进门还是瞧见了这般惨景。
安柒瘫软在地,一身月牙白衣裳此刻血迹斑斑。
她全身缩做一团,双目紧阖,像极了幼时他豢养的那只孱弱小猫。
他大步流星走上前,冷冷的眸子扫了一眼陈氏。
眸中的寒冷深不见底,惊得陈氏手中竹板吧嗒落地,往后退了两步。
不待仔细辩驳,他弯腰将安柒一把抱起。
此刻才发现安柒居然这样轻。
像是一缈青烟,风一吹便会失了影子。
低头去瞧,安柒贝齿依旧紧紧咬着下唇,已然咬出深深痕迹。
有行清泪含在眼角,她痛成这般竟也不肯松口喊一声疼。
苏淮之胸口一滞,说不出的闷痛。
他想起一个时辰前,那个站在宫门口提灯候他的安柒。
典雅得体,温柔大方,笑容清浅,此刻却在这后宅深院折磨成了这般模样。
一阵恶寒从地底爬起,包裹住他整个身体。
年幼时经历的那些龌蹉,此刻如同潮水般涌进胸腔,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少爷,您这样可不好。是夫人吩咐教训的……”
陈氏还在一旁念叨,聒噪的声音让苏淮之厌恶。
“闭嘴。”
他冷言。
陈氏不敢再说,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苏夫人。
苏夫人微微颔首,陈氏听话的退到一边。
“淮之,怎么这么晚还没睡下?”
烛火闪烁间,苏夫人已换上了一幅和蔼慈祥的脸。
“母亲这么晚不也未曾休息?”
闻言,苏淮之抬眸,一双黑眸寒气肆意,厉光如同夜色中迸发的利剑。
寒意笼罩,脸色阴沉的像是要结出冰来,让人不敢靠近。
“处理后宅小事,故而睡得迟些。”
苏夫人握佛珠的手略微缩紧,她头一回看见这样的苏淮之。
心中没来由的慌张起来,但面上却依旧保持平和。
不管怎样,她都是苏淮之的母亲。
本朝孝为先,就算安柒真的出事,苏淮之也不会朝母亲发作。
更何况,两夫妻的关系连相敬如宾算不上。
“什么小事,竟能让母亲滥用私刑。”
苏淮之一反常态的强硬,这些年来苏夫人手段狠辣,打杀的仆人成百上千。
他一直克制隐忍,今日却无法做到袖手旁观。
不知何时,安柒已经可以牵动他的心意。
“不过是打了几个板子,陈嬷嬷!怎么下手这般没轻没重!”
苏夫人慢悠悠瞪了一眼陈氏,故作厉害的拍了下桌面。
砰地一声,陈氏跪倒在地,哆哆嗦嗦的求饶。
“夫人饶命,少爷饶命。是老奴下手太重,是老奴的错。”
“少夫人娇弱,你怎么这般不长眼,打福熙怎么还能误伤?”
苏夫人厉声骂道,朝陈氏转了转眼睛。
陈氏啪的一巴掌扇到自己脸上,“老奴粗苯!”
看着两个人在面前一唱一和的演戏,苏淮之黑眸微缩,里头是深不见底的寒意。
既然要揽罪,便如她所愿。
“陈嬷嬷的确粗苯,既以下犯上。
便罚明早正院凉道上跪四个时辰,母亲意下如何?”
陈氏闻言,一张蜡黄的脸竟刹那间苍白。
那双三白眼也耷拉下来,像只斗败了的鸡。
正院凉道是整个苏府的中央,府中主子下人每日必会经过。
她平日自恃是苏夫人陪嫁,身份尊贵,也当自己是半个主子。
若是真去凉道跪四个时辰,岂不是要全府的人都看她的笑话。
丢了面子不说,日后再使唤旁人也不能如从前般威风了。
所以她求救般的盯着苏夫人,只望苏夫人能帮她说话。
却不料苏夫人只是淡淡的勾唇,眼中毫无情绪。
“淮之说的法子可行。”
一句话听得陈氏瘫软在地,最后一点精气神也没了。
“母亲早日休息,儿子先回去了。”
苏淮之冷笑,唇角勾起一丝嘲讽。
他头一回没有行礼,抱着安柒大踏步的离开。
他身后跟着的贴身小厮也迅速上来把福熙抱起,风一般逃了。
屋中只残留下一地的血迹,苏夫人手指微曲。
啪嗒一声,案上的茶盏跌落在地,四溅开来。
茶水同暗血融合,呈现出一种怪异的颜色。
“夫人。”陈氏谨慎走上前,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句。
“安柒过来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他倒是来的凑巧。”
苏夫人的面容在烛火下忽明忽暗,平时里安柒来请安也没见他这般在意。
陈氏听罢,顿时明了,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夫人的意思是?咱们院中……”
苏夫人眼神瞥过来,带着寒光。
“好好查。”
佛珠微微颤动,冰凉从指尖传来。
苏夫人想起记忆深处那双猩红的眸,突然害怕起来。
万幸,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