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枯叶慢慢悠悠落到安柒脚边,发出轻微的声响。
“是谁。”
她听着自己的声音,颤抖又脆弱。
像是一块冬日下的冰霜,承受不起任何的压力。
“是奴婢。”
含翠抬眸,豆大的泪蓦的滑落。
那圆润的脸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失去了往日温润的光。
安柒放在衣袖中的手微微握紧,脚底不稳。
一时不小心踩碎枯叶,伴随着咔嚓一声。
安柒眼底所含的热泪,沿着腮边落下。
她没有想过居然会是含翠。
若只是一个普通的丫鬟至多就是个填房罢了。
但含翠从小跟着老夫人伺候,也算半个主子。
自然一进门便是姨娘。
安柒两袖轻飘飘的,冷风从广袖直直的灌进心里。
她从未想过,要将苏淮之同时跟这么多女人分享。
“少夫人,奴婢知道您心中难受。
但奴婢也没有开心到哪里去。
嫁给少爷并非奴婢本愿,所以奴婢今日以命相求。”
含翠却猛地跪下,话说的极为可怜。
巴掌大的脸泪痕满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安柒不解,伸手将手帕递给含翠。
“别哭了,你有什么苦处慢慢说与我听。”
话音温柔极了,含翠的眼盯在那帕子上。
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却依旧抿唇,重新镇定神色。
“奴婢心中早有意中人,
就算是死我也绝不会嫁给少爷的。”
“你若真的不怕死,今日也不会来找我。”
安柒嘴角微扬,看着含翠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觉着好笑。
她虽性情温和,却也是在后宅浸淫多年。
女人的那些手段,她不是不会,只是不屑。
“少夫人……”
含翠没想到这个看似没主意的安柒会面对痛哭流涕的自己无动于衷,
一时间愣在原地,倒是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来找我,定是想找我帮忙。
我们平日并无情分,想必你的筹码是利益。
说吧。”
安柒开门见山,没有心思同含翠绕弯子。
“少夫人如此机敏,奴婢也不多说了。
我想在这后宅之中,不想让我做妾的人。
除了我自己,还有一个就是少夫人你了。”
含翠听她这般说,遂伸手擦了脸上泪痕。
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
安柒扬唇看着她这一系列的动作,杏眸中是无边的淡漠。
后宅中的女人一定要这般吗?
假扮柔弱者做这些勾心斗角的事,
简直是浪费了这么好的一张脸蛋。
“我的确不提倡淮之纳妾,
但老夫人安排,我自然也是应允的。”
安柒淡淡的,并不想往含翠挖的坑里跳。
“我一个奴婢自然没什么,只是陈府的小姐却不简单。
更何况,少夫人常年受大夫人压制。
莫非就没想过自己做主母的日子?”
含翠压低嗓子,眼神闪着狠毒的光。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安柒皱眉,听见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只觉心口威震。
“我说的,不过是少夫人心中想却不敢做的。
少夫人前儿才被大夫人打过,听闻福熙妹妹更是卧床不起。
莫非您不恨?”
含翠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盯着安柒的双眼。
那眼神带着试探性的诱惑,似乎就要将安柒彻底说服。
“没有。”
安柒错开眼,低声道。
可就连她自己,都是不信的。
“少夫人何必说谎,此处只有你我二人。
奴婢这里有扳倒大夫人的手段,只需要少夫人配合。
奴婢发誓,一定能彻底扳倒大夫人。”
含翠轻轻扯起嘴角,从手边拿出一封信。
“这是什么?”
安柒见那信上的字迹,像是男人所写。
“只需要少夫人在纳妾那日,将这封信塞到大夫人房内。
我相信这个任务很容易完成。”
说罢,含翠将书信塞到安柒怀中。
她眸间带笑,像是猎手得逞的得意。
苏夫人同安柒的关系一向不好,而安柒又是常年受压迫。
她没有理由不去做这件轻而易举的事。
安柒还没来得及将信纸还回,耳边忽而传来脚步声。
沉重缓慢,正在往回廊处走来。
含翠面色微变,往后看了一眼。
“奴婢告辞。”
说罢,便迅速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安柒只好先将书信放进怀中,抬眼望来人看去。
只见苏淮之黑眸迷离,面颊泛红。
他手中还提了一壶酒,衣带松散。
就连青丝也较平日里散乱些。
此刻的他,少了那些严肃庄严。
反而多出魏晋名士的风流不羁。
“淮之。”
安柒没有想到苏淮之会出来,看那模样竟像是喝醉了一般。
“外面这么冷,你为何要出来站着?”
苏淮之问,声音却极小,像是呢喃自语。
“外头的鱼好看。”
安柒走上前,下意识的去帮苏淮之系好腰上的衣带。
却没料到手腕被他擒住,半瞬间身子往后一倒。
被他抵在了身后的画壁上,背后猛地发凉。
“淮之?”
安柒可以闻见苏淮之身上的酒香,醇香醉人。
好像只是闻了闻,便要醉了。
她心跳的很快,像有只兔子在里面蹦。
苏淮之的气息扑到安柒面上,热得吓人。
“那日,我并非不信你……
只是……”
苏淮之低下头,眼直直的看着面前安柒。
看见她惊慌的眸子,他自嘲的笑。
安柒想必是不愿同他靠的这样近的,毕竟她心中爱的是林策。
但兴许是醉了的缘故,他还是将腹中的这句话说了出来。
他对不起安柒的,总该也要说声抱歉。
安柒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心跳漏了一拍。
“还有,你为何要同意纳妾。
是因为……那天。”
苏淮之说到一半,顿住了。
安柒垂下眸,看着苏淮之腰间摇摇晃晃的荷包。
“老夫人吩咐的,我自然要同意。”
果真是大家闺秀,世家面上的体贴温柔安柒做的周全妥当。
苏淮之皱眉,又问。
“那你怨我吗?”
“你……你是我的夫君。永远都是,我不怨你。”
这的确是安柒心中所想,得不到苏淮之的信任,她不怨。
至始至终,她所求的,不过是陪在他身边。
她只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
苏淮之的脸近在咫尺,他的手擒着自己的靠在画壁上。
这样的亲密,安柒心跳如鼓。
面上的笑容还未完全扬起,手腕处却猛地一松。
抬眼看时,苏淮之已然后退了两步。
“是我对不住你,是我……”
苏淮之低声道,已经不再去看安柒。
他像是松下了一口气,但眉间却萦绕着淡淡的哀愁。
他希望安柒怨他,这样他便还能想办法补偿。
可如今安柒这般说,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辈子欠的,他终究是还不清了。
这一月来积攒的话全说出了口,他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像是什么东西丢了一般,他提不起劲来。
“淮之,你怎么了。”
安柒担忧的走上前,不明白方才发生的事。
“没事。我就是出来吹风醒醒酒。”
苏淮之扯起嘴角,温和的看着安柒。
将手中酒壶扬了扬,洒脱的转身。
那脚步稍显踉跄,安柒却没有如往常般跟上去。
今日的苏淮之有些反常,安柒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
而她心中却还想着适才含翠说的话,
一时间也分不出心思考虑其他。
袖中的信她一直藏着,等宴会结束。
回到院中,只她一人后。
安柒方才敢将信拿出瞧,上头不过只是一首小诗。
情意绵绵,是男子给女子表白心迹所用。
唯一让安柒震惊的是那信的开头,上头赫然写着苏夫人的闺名。
而落款处是陈升。
安柒并不知道陈升是谁,但却彻底明白了含翠的意思。
想要用这种法子栽赃苏夫人,好阴险的手段。
安柒不屑,随手将信纸拿到油灯旁。
却被突如其来的推门声吓得停住了手。
她赶紧将信收回,随手拿起一旁剪刀。
假装是在剪灯芯的模样。
“外头的天冷,阿瑾去给我泡一杯热茶。”
苏淮之的声音从外室传来,听上去很是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