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璃苼终于不再反抗，一阵阵酸涩从身体各处往上涌，涌进了大脑，眼睛肿痛，于是她闭了起来，两行眼泪滑落在了床单上。
霍瑾珩停止了动作。
他看着那两道泪痕，手慢慢地抬起，想要拂拭，却停在了空中。
他想说，你别哭了，哭得我心疼，可却无论无何都说不出口。
说了，她也只会觉得他虚伪吧。
霍瑾珩起身，拉过被子给顾璃苼盖好，然后看着她的脸，轻声说道：“好好休息。”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顾璃苼猛地睁开眼睛，捂着心口，撕心裂肺地疼。
徐正在楼梯口候着，终于看见霍瑾珩出现了。
他上前一步，说道：“那个医生已经检查过了，他带的药物都是给顾小姐治疗用的，除了一个降压药是他自己平时吃的，随身的物品也都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他已经犯了忌讳，我就让他走了，另一个医生估计半个小时以后就到了。”
虽然跟着霍瑾珩不久，但他已经见识到了这位二公子的手段了，因此一点儿也不敢马虎。
没想霍瑾珩任然皱起了眉头：“已经走了？”
“是。”徐正回答着，心里却有些诧异，小心翼翼地看着老板的脸色。
霍瑾珩的眉眼突然压得很低，只三秒钟而已，他大声道：“赶紧把那个医生给我绑回来。”说罢，自己回身往房间冲去了。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顾璃苼艰难地抬头，看见了慌张到脸色苍白的霍瑾珩。
可是她什么没说不是不想说，是不能说。
霍瑾珩在在原地愣了一秒，只那一秒，他几乎已经要失去了理智。
顾璃苼半边身子探在床外面，背躬着，因为呼吸已经困难到了极致，她整个人抽搐起来，粗重地呼吸声大到不可思议。
她抬起头来的那一刹那，瞳孔紧缩，眼睛几乎只剩下了眼白，霍瑾珩看着她，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害怕。
他向来活得通透，知道人有生老病死，知道父母有一天会离开，他知道朋友有一天会走散。所以他总是淡漠，总是冷眼旁观，可当他意识到顾璃苼在他的眼前，就快要死去的时候，他的全身气血不受控制地上涌，几乎已经崩溃了。
顾璃苼忘记自己的意识是什么时候开始模糊的，她只隐约地感觉到自己在颠簸，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脸被人温柔的抚摸。耳边有男人的声音，有时候是狂吼，有时候是颤抖地呢喃。
可是她觉得冰冷而又平静，空荡荡的，想哭，却不知道该怎么哭，轻飘飘地，想要抬手，却不知道手在哪儿。
顾璃苼感觉，前途是很长的一段虚无缥缈无边无际地黑暗，她看见了黑暗，可又什么都看不到，因为这黑暗中什么都没有。
她被莫名地一股希望驱使着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见了一线光，她奔跑起来，终于，她在光的尽头，看到了母亲。
她忽然意识到，母亲死了，是被自己害死的，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哇”的一声，她就哭了，哭得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
母亲和蔼地笑着，说：“傻孩子，别哭了，天亮了，该起床了。”
顾璃苼身子一颤，睁开了眼睛，猛地从从床上坐了起来，她一抹眼睛，全是泪，脸是湿的，鬓发是湿的，连枕头也已经湿透了。
外面的天是一种清透幽远的颜色，好像是才亮起来的。
她捂着脸，肩止不住地耸动，又压抑地哭了起来。
病房的门打开着，霍瑾珩站在外面，被靠着墙，颓靡地低着头，他觉得他的身体已经被抽空了，被里面那个哭泣的女人抽空了。
但是，只要她还活着就好。
早上六点半，医院的走道里空荡荡的，略显拖沓的脚步声想起，霍瑾珩扭头，看见了顾承懿佝偻着身子，端了一只保温水瓶，正走过来。
三个小时之前，顾璃苼的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是“老爸”两个字。
或许是父女连心，顾承懿总觉得不对劲，心里不好受，半夜突然醒来，鬼使神差地就给女儿打了电话。
霍瑾珩于是说：“她半夜肠胃炎犯了，现在在医院打针。”
那个时候，顾璃苼的手术已经结束了，但是人还没醒，医生说，就是老天爷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醒，可是她竟然只躺了几个小时就醒了，霍瑾珩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真是辛苦你了。”顾承懿走到霍瑾珩面前，感激地一点头，神色却并不友善：：“不过璃苼已经和顾家没有任何关系了，请你离开吧。”
说完，也不等霍瑾珩回答，就走进了病房。
霍瑾珩立在原地，他似乎预感到了，自己永远不会被原谅。
徐正和医生护士一起走了过来。一行人对着霍瑾珩都是恭敬地一点头，尤其是那个中年秃顶的专家医生，更是唯唯诺诺，担惊受怕。
霍瑾珩问他顾璃苼什么时候能醒的时候，他很为难，又不敢乱说，只能用一句“这只有老天爷能知道了”来敷衍，却没想到霍瑾珩瞬间拉下了脸，抬脚就把他踢到了两米之外要不是徐正在一边拦着，恐怕他今天就废了。
其实徐正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敢拦的。他没想到的是，顾璃苼竟然这么快就醒了，简直是奇迹。
医生和护士都进了病房，徐正才说话：“霍总，那个私立医疗机构的医生目前已经到了邻市，我们的人还在追查。他的诊所已经关门了，老婆女儿昨天早上就已经出国了。”
“废物，一伙保镖一晚上追不到一个医生，我要你们有什么用？”霍瑾珩呵斥起人的时候并不靠音量来表示愤怒，他冷冷静静地说出这一句话，比用吼的震慑力要强百倍。
徐正还记得霍瑾珩抱着几乎已经没气了的顾璃苼从房间里冲出来的时候，脸比墙还苍白，嘴整个人都在颤抖。
现在想想，他都觉得后背要起鸡皮疙瘩。
徐正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才有开口说：“霍总说的是，我一定尽快将人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