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门口,淑花被老板娘拦住了:“姑娘,对不起哩,没玩尽兴呵。出了这晦事儿,我们心里也不好受。给,拿着。”
一迭钞票递了过来,淑花退后一步:“老板娘,这是干嘛呀?”
“退你们的三百块钱,不好意思,吓着你们啦。”
老板娘追上一步,把钱揣进淑花衣兜:“欢迎下次再来福鼎啊,记着我们是柳儿沟福鼎山庄哟。”
淑花红着脸推却说:“这哪行?我们吃住了三天二夜,这怎么可以?”
“这是我们柳儿沟的规矩,吓着了客人,就该退钱。姑娘,快上车吧,大家在等你哩。”,淑花只好忙忙的跑出庄子,跳上了客车。在车上坐定,
淑花掏出定金一一退给大花小花。
结果她发现,车上的游客们也给纷纷从自已的衣兜里,掏出揉成一团的钞票打开抚平,大约都是刚才和自已一样,被庄子老板匆忙塞过来又反复推却。
大花把钱小心地揣进衣兜,再满意的拍拍:“划算划算,白吃白住,分钱未花,下次再来。”
小花则嗤牙咧嘴的把钱揉成一团,随意的卡在自已上衣兜:“傻样,这柳儿沟的人特傻,收了钱又退钱,这儿富哟,看不起这百把块哟。”
见游客中有人以一种鄙视轻蔑的眼光瞅了过来,淑花没好气的踹踹二朵花:“八婆,少说两句行不?想想回去怎样给家里说吧。”……
淑花回到家时,太阳正跃上天空。
跨进那熟悉的月芽大门,进进出出买菜的大娘,晨练回来的大爷和忙着上班的人们,都用一种惊愕的眼光瞟着淑花。
“美女,回来啦?”
二个小保安照例坏笑着敬礼,淑花没好气的睃他俩一眼:“关你屁事儿。”
“关我们屁事儿?美女,你还不知道哟。”其中一个小屁孩惊叫道:“你妈报了案,警察来了几趟,整个‘怡情菀’都轰轰隆隆啦。”
“什么报案?报什么案?”
淑花猛停下脚步,下意识的瞪大了眼睛:“我妈报的案?”
“对头!对头!”见美女终于停下了,小屁孩高兴得摇头晃脑的,一手抠住腰间松松垮垮的武装带,一手揭下脑袋上的船形帽,当着扇子一上一下的摇动。
“全院的人都知道你失踪啦,嘿嘿,一个年轻美女,光天化日之下,莫明其妙的没了人影,这几天大家都议论着呢。”
小屁孩语气中透出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气得淑花狠狠一跺脚:“小流氓,滚开!”,一埋头,朝菀内跑去。
淑花边跑边自个儿埋怨,早知道如此,还不如走的时候给留张纸条,老妈也不会如此大惊小怪报什么案了。
“一个年轻美女,光天化日之下,莫明其妙的没了人影,这几天大家都议论着呢。”
议论什么?意淫嘛,色狼,都没安好心。唉,做女孩子为什么这样难?如果是个男孩子,外出几天肯定不会引起这样大的误会。
哎呀,大花小花肯定也是这样,说不定她们父母也报了案。
想起自已身为大姐大,三朵花的头,临走时却居然出了个“不让家里知道,让他们着急去。”的馊主意,淑花叫苦不迭,后悔不已。
穿过一片茂盛的矮树林,再下几步台阶,就到了自已家的楼下。
“淑花,淑花。”,淑花低头匆忙走着,不搭理。这些老头老太太,纯粹是吃饱了饭撑的,一天就眯缝着眼睛聊天晒太阳,东家长西家短,哼,讨厌!
“淑花,淑花,是我,是我呀。”
一只手拉住了她,淑花停步扭过头,是张良。
“怎么是你?”淑花惊奇的瞅着过去的班长:“你找得到我的家?”,“问的呗,哎哟,这几天你到哪儿去啦?你可真成了新闻人物了。”
张良兴奋的看着她:“我还真以为出了什么事呢?真把我给急坏了。”
淑花心里一热,嘴上却犟着:“关你什么事啊?你急什么?”
“怎不急呵,人们都谣传,上次那个被坏人强暴了的单亲家庭女孩儿,失踪了,出走了。跟着那个强暴她的人,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啦。”
张良骤然看到淑花发青的脸色,就住了嘴,有些手足无措。
淑花气坏了,也感到深深的悲苦:谣言杀人,自已现在连上吊的心都有了。就因为自已一个错误的决定,弄得风生水起。
可谁知道呵,他妈的,全是捕风捉影的烂事儿。
阮玲玉,我现在真正知道你的心情啦……
“那么,你也相信?”淑花也不知道自已为什么冒出这么一句,直盯住张良。张良一耸肩,不屑的笑道:“我会那样蠢吗?你也太小看我了。”
“那你为什么急坏了?还问到我家里来?”
淑花毫不客气:“怕我已不是处女?验明正身?”,张良涨红了脸,想不到在自已心中一向温文尔雅的班花兼女才子,会这样单刀直入,戮破男人心中最隐秘的东西。
“张良,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淑花已不是高中时的淑花了,你走吧。”
淑花冷冷的扭过脸,朝楼阁的阴影跑去。一口气跑上五楼的淑花,匆忙地开了门。
可门没关,鞋没脱,淑花就几步扑到窗口,探出半个脑袋瓜子瞧去。哎呀,张良还站在台阶上,仰着脑袋朝五楼看呢。
淑花心里暖暖的,半蹲着瞅着张良那傻呼呼的模样,不敢挪动半步。
哦,张良在拨手机,听一阵,又失望的放下,又拨,放下,再仰头望。最后,张良终于转身走了。
淑花却早已半蹲得脚酸手软,一下倒在地板上,腰间咯得生疼。淑花掏出手机,这才发现还没开机呢,一时懊恼得直跺脚。
她愤怒的把手机打开,往沙发上一扔,走过去关了门,再慢腾腾的脱鞋,换衣服。
三天没回的家,依然那么简朴,空寂。一向都被老妈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屋子,到处乱七八糟,看来,老妈也无心整理了。
淑花到大屋瞅瞅,凉席上的竹节枕头放得好好的,空无一人。
到厨房,瞅见沙发上的被子乱扔着,嗯,大概老妈这几天就睡这儿来着。想想老妈天天晚上对着空屋发呆的样子,淑花居然感到一缕高兴。
该!谁让你离婚?自找的。
厨房里的小条桌上,照例压着浅绿色的沙罩,下面是淑花平时爱吃的豆沙包和豆浆……正感到饿了的淑花拎起沙罩,发现豆沙包和豆浆还温热,一准是老妈上班时,才从锅里端出来的。
五个豆沙包和一大杯豆浆下肚,淑花感到好受多了。
她摸摸自已的肚子,别说,老妈亲手做的这玩意儿,还真是好吃。
这三天在柳儿沟鱼呀肉呀野果的,留不下一点印象,就抵不上老妈弄的好吃。将杯子和碗往水盆里一搁,抹抹嘴巴,淑花出了厨房就扑到了自已的小床上。
哎,真困!说是外出散心旅游,结果一会儿晚上听风刮,一会儿又是死人的,弄得比在家还累。睡一会儿吧,我要睡一会儿,睡醒了再说。
哎,淑花矇矇眬眬的掏出那张银联卡在手中惦惦。
不重嘛,不过才二万块儿钱嘛;不知那些大老板的卡上百万千万的,拿在手上重不重?是什么味道呢?……
张良你笑什么?告诉你,我淑花还是处女身,哄你哩。
什么东西?滴在脸上凉冰冰的,哎呀,下雨啦,下雨啦!淑花伸开了眼睛,老妈正坐在她床边守着,一滴滴眼泪从她憔悴的眼中滴出,滴在淑花脸上和额上。
淑花想爬起来,可老妈按住了女儿:“睡吧睡吧,你好久没这样甜滋滋的睡过了。睡吧,都是妈不好,妈不该大惊小怪的报案。可你几天不在,妈心里不踏实呵。”
淑花扭过头,不想听她的唠叨,手机却哇哇的叫起来:“打雷啰,下雨啰,收衣服啰!”
“大姐大,我出不来啦,我被老爸关了禁闭。”
小花在手机中哭兮兮的嚷嚷:“你一直没开手机呀?我都打了N个电话啦。”,“就在屋里呆着吧。”淑花不耐烦的吼到:“呆N天,我再找你。”
手机又开叫,“淑花呀,我是大花,你在哪呢?”
“做啥?一个个都哭兮兮的?大花你又怎么啦?”
淑花用眼角的余光瞟瞟老妈,老妈正对门口说着什么,呃,门口是谁?“我老爸老妈不信哦,非要你证明。淑花,你能不能来一下我家?情况紧急得很哦,真的紧急。”
淑花啪地合上了手机,真是活见鬼,不过才离家三天,怎么平时那样狂放不羁嘻嘻哈哈的大小花儿,全都可怜兮兮的啦?
“淑花,醒啦?”
几个女人招呼着,怯怯的挤了进来。哦,又是老妈的同事,淑花更感到自已满肚子的鬼火直冒。
别人家来的客人,不是手拎各种礼物衣着光鲜的中产阶级,就是红光满面膘肥体壮的大小老板,
可瞧瞧这几位吧,一个个满脸皱褶年老色衰苦大仇深,跟叫花子差不多,真是倒霉。
“淑花,你可再不能乱跑了,让你妈妈担心。”,“你妈妈不容易哦,一天工作这样忙,还惦念着你,哭都哭了好几次。”
“不管怎样,你是你妈的女儿啊,这像外人一样,说走就走,哪能成啊?”
淑花低下头,垂着眼皮,咬牙切齿的沉默不语。出于基本的礼貌待客,她告戒自已要忍耐住这些聒噪,不能发火。
见淑花乖乖的听着,几个同事越说越来了劲儿。
“现在这些女孩儿,唉,依了我,个个都该打。”,“找不到一分钱,就穷折腾,越长越转去啦。”,“我那女儿要敢这样,我非赶她出去。”
“老板!”
“老板,你坐。”
一个身影在老妈让出的位子上坐下,淑花立刻闻到了一股久违的中年男人气息:“嗯,是这样,淑花姑娘,要是你不嫌弃,就到我的作坊来帮帮忙咋样?”
上次老板的鼻音就很重,这次更重,有些嗡嗡嗡的,大约是感冒了。
“我听你妈妈说,你读高中时成绩很好,考大学就差了几分,人才呀。”
“我家淑花天生聪明能干,一般姑娘赶不上呢。”是老妈骄傲的嗓门儿。
“就是就是!淑花姑娘,如果你愿意来,我不会亏待你的。现在我们虽小,可总会做大的,对不对?”,“对!”,“对!”,“老板说得对!”几个老少娘儿们七零八落的赞同。
淑花抬起头,大家立刻住了嘴,齐齐的盯住她。
面前是一张张被生活煎熬得变形的脸孔,即便是那个所谓的老板,也是一脸憨厚的菜色,不大不小的眼睛直眨眨,虽然透露出了农村人少有的精明,却远远不能与城里的大小老板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