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花用眼角的余光瞟瞟老妈,老妈正对门口说着什么,呃,门口是谁?“我老爸老妈不信哦,非要你证明。淑花,你能不能来一下我家?情况紧急得很哦,真的紧急。”
淑花啪地合上了手机,真是活见鬼,不过才离家三天,怎么平时那样狂放不羁嘻嘻哈哈的大小花儿,全都可怜兮兮的啦?
“淑花,醒啦?”
几个女人招呼着,怯怯的挤了进来。哦,又是老妈的同事,淑花更感到自已满肚子的鬼火直冒。
别人家来的客人,不是手拎各种礼物衣着光鲜的中产阶级,就是红光满面膘肥体壮的大小老板,
可瞧瞧这几位吧,一个个满脸皱褶年老色衰苦大仇深,跟叫花子差不多,真是倒霉。
“淑花,你可再不能乱跑了,让你妈妈担心。”,“你妈妈不容易哦,一天工作这样忙,还惦念着你,哭都哭了好几次。”
“不管怎样,你是你妈的女儿啊,这像外人一样,说走就走,哪能成啊?”
淑花低下头,垂着眼皮,咬牙切齿的沉默不语。出于基本的礼貌待客,她告戒自已要忍耐住这些聒噪,不能发火。
见淑花乖乖的听着,几个同事越说越来了劲儿。
“现在这些女孩儿,唉,依了我,个个都该打。”,“找不到一分钱,就穷折腾,越长越转去啦。”,“我那女儿要敢这样,我非赶她出去。”
“老板!”
“老板,你坐。”
一个身影在老妈让出的位子上坐下,淑花立刻闻到了一股久违的中年男人气息:“嗯,是这样,淑花姑娘,要是你不嫌弃,就到我的作坊来帮帮忙咋样?”
上次老板的鼻音就很重,这次更重,有些嗡嗡嗡的,大约是感冒了。
“我听你妈妈说,你读高中时成绩很好,考大学就差了几分,人才呀。”
“我家淑花天生聪明能干,一般姑娘赶不上呢。”是老妈骄傲的嗓门儿。
“就是就是!淑花姑娘,如果你愿意来,我不会亏待你的。现在我们虽小,可总会做大的,对不对?”,“对!”,“对!”,“老板说得对!”几个老少娘儿们七零八落的赞同。
淑花抬起头,大家立刻住了嘴,齐齐的盯住她。
面前是一张张被生活煎熬得变形的脸孔,即便是那个所谓的老板,也是一脸憨厚的菜色,不大不小的眼睛直眨眨,虽然透露出了农村人少有的精明,却远远不能与城里的大小老板相比。
就这些货色,也敢来劝本小姐?
本小姐真成了苦瓜白菜啦?
“哈哈哈!”想着想,淑花忍不住笑起来:“你们,你们怎么啦?我,我怎么啦?”,老妈哀求般叫道:“淑花,人家上门相劝是好意呵。”
老妈自然知道女儿乖舛的脾气,真怕她当着同事和老板吵闹开来,让大家下不了台。
淑花又低了头,是的,不管怎样,人家上门相劝是好意,暂且忍耐忍耐吧。见此,同事们相互使使眼色,忙起身告辞。
偏偏有个平时间喜欢玩笑的角色,临出门时来了一句:“老板,我们走,你留下,和素娥抒抒情哟。”
屋里的淑花再也忍不住了,重重一掌击在床塌上:“滚你妈的蛋,谁和谁抒情?你说谁和谁抒情?”,一面从床上腾地跳了下来,朝外面撵去。
吓得同事和老板一缩身,呯地拉上了防盗门,钻进了电梯。
见淑花披头散发母狼般追出来,急得手足无措的老妈竟扑嗵一声跪下了:“淑花淑花,你怎能这样啊?人家不过是开个玩笑,值得吗?”
“跑到家里来开什么玩笑?一群穷叫花子!”
淑花愤怒的捶打着铁门:“滚,滚得远远的,我不想看见你们,一群穷叫花子。”
“你说什么?”老妈一下站了起来,瞪圆眼睛:“你再说一遍?”,“一群穷叫花”,啪!淑花脸颊上挨了重重一耳光。
老妈浑身颤抖着,愤怒地说:“行啊,雷淑花,你嫌我们是穷叫花子。可就是我这个穷叫花子,在养活你。二年多来,你就知道呆在家里耍威风,和我吵吵闹闹的过不去。
你是喝西北风睡田坎长大的?你是穿梭衣啃泥巴长大的?没良心的家伙,你给我滚出家门,我不再养你了,法律规定,被监护人满了十八岁,监护人就没有责任再养了。”
说罢,老妈进了自已屋子,呯地一声,狠狠关上房门。
淑花跌坐在椅子上,楞住了。
这是淑花第一次挨老妈的耳光,确切点说,是她高考失利自暴自弃以来,第一次挨的耳光。这之前,尽是她恶汹汹的把老妈恨到骂到,尽情发泄着自已的失意和愤怒。
就在她渐趋习惯成自然之时,终于挨到了老妈响亮的耳光。
她没想到,人到中年的老妈,居然这么有力。
这一耳光,打得自已整个身心嗡嗡嗡作响,脸蛋滚烫,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手机又响了起来:“淑花淑花,你来一趟我家吧。我老爸老妈说什么也不相信我啊。”
大花哭兮兮的在那边叫:“他们要赶我出门,我怎么办呐?你还是来一趟吧,求你啦。”
淑花软软的合上手机,暗自叹一口气,去一趟吧,唉,还是去一趟吧。我不去证明证明,大花说不定真要被赶出家门。
一个女孩儿离了家和亲人,到哪儿歇啊?
淑花慢慢起身,洗漱收拾就出了门。在拉上防盗门时的一瞬间,淑花又返身回来,抓起桌上的一张废纸在反面干净处写到“我到同学家去了,晚上回来。”
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老妈紧闭的房门前,蹲下去从门缝塞了进去。
淑花到大花家时,还不到中午十一点。远远的瞅见那熟悉的洗染店标志,淑花想,进去劝半小时应该足够了,然后到商场逛逛。
商场里有一款衣服,她看好了很久,不知还有没有?如果还有,就买啦。
洗染店的生意真是好,四开间的门口,总是如流水席一样,顾客络绎不绝。
大花老爸,一个矮小个子的中年男,满面笑容的站在一块烫板后。只见他一会儿拿起顾客送来的衣物,与客人讨价还价
一会儿又踮踮起脚尖,举着长竹杆在屋顶上密密匝匝的衣服群中挑取,忙个不停。
一台时髦新潮的洗衣机神气十足的蹲在屋正中,硕大的体积刚好把屋一分为二,淑花笑笑,这就那台租来当摆设的机器哇,怪好看的。
还好,终于给她抓住了一个机会。
趁一络取衣服的顾客刚离开,淑花趋步上前:“伯父,你好!”
“哦,是淑花呵,进来进来,快进来坐。”瞅到是淑花,难得有个空隙的大花爸笑了。对女儿这位即漂亮有文化,又懂礼貌待客的女友,他一向推崇有加,尊重有余。
识字不多脾气暴燥的大花爸,不懂也谈不出什么大道理,认准了的事儿就一根经认到底。
第一次上门的淑花,不经意间纠正了他的一笔错帐和三个错字,于是,淑花就成了他心中,世上最美最好的姑娘。
现在,他笑眯眯的侧身将淑花让进门。
然后脚一勾,从烫板下勾出一根塑料凳,递给淑花:“坐,淑花姑娘。”一面扭头朝里喊:“大花,淑花来啦。”
“老板,全套西服烫一次多少钱?”
大花爸立刻满面微笑的转向了门口:“要看你什么材料,材料不一样,价格就不一样。”
“淑花,进来嘛。”大花在洗衣机后面喊。淑花就站起来,朝里面走去。这屋子里实在不宽,淑花转进去就看见,大花和大花妈成一条线,蹲在地上搓揉着。
二人的屁股就抵着洗衣机蔚蓝色的机身,挤得洗衣机一耸一耸的。
四个大塑桶挨个儿的蹲着,浸泡着各种衣物……
见淑花进来了,大花高兴的一摔胳膊肘儿站起来,一大串白泡沫立马迸溅到她母亲头上,急得她直叫:“快帮我擦擦眼睛。大花,你这毛手毛脚的习惯总改不了,我看你怎么嫁得出去?”
不待大花回头,淑花一步抢上前,抓起一旁堆积如山的衣服,咯咯咯的笑着帮大花母擦拭。
“淑花来啦,你问嘛,看我说没说实话?”
大花把半杯凉白开递给淑花,朝大姐大笑笑,又扭头示威般说:“问嘛!”,淑花竖起了耳朵,她不知道大花是怎样跟自已父母说的?
如果二人说的对不上茬儿,岂不是对大花火上添油?
终于,大花爸趁人少时回过了头:“淑花,大花这几天跟你打工去啦?”
第20章 真话假说
淑花一楞,马上接上去:“对呀,我们是相约打工去了。”
“到哪呢?多少钱一天?”
大花母蹲着忙忙碌碌,嘴也没闲着。淑花这下傻眼了,她根本没想到大花没说实话。按照以前经验,二人一般会事先通气,编编圆圆,什么话也就对付过去啦。可现在?
“嗯,那地方叫啥名儿?”
淑花冲着大花眨眼。
“柳儿沟!”大花小声的比划。“哦,柳儿沟,柳儿沟,离这儿不远,也就几十百把里吧。”,“行了,淑花说了就行啦。”
大花爸又及时回过头:“问啥问?洗你的,大花站着干嘛,洗呗!”,大花笑笑,就蹲下去和其母一起,又埋头于一大堆白茫茫的泡沫之中。
看得出,大花爸在家里说一不二。
“淑花,你坐一会儿啊,待会儿一起吃午饭。”
大花爸对淑花笑道:“你有好久没来啦,顺便帮我看看帐本行吧?”,“当然行!”淑花对大花爸这种只要自已一来,就抓自已的差倒是很高兴。
瞅着那一溜溜叉手叉脚的数字,淑花有一种重回高中教室的感觉。
她知道,在三朵花儿中,只有自已有着接受过高中教育的经历。
想当初,平方根,涵数,解习几何和彩色的文学梦,春风习习地缭绕在自已身边,众星捧月,信手拈来,款款而谈……二年多啦,如果不是那该死的高考……
淑花在屋角坐下,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报纸翻看。
一行红色大标题,立刻映入她眼帘:“风景区惊现无名男尸,疑是车祸遗弃寻凶手!”,下配有一张现场照片,淑花细细看瞅去。
三个公安人员蹲在一片茂密的树林边,一行隐隐约约的车辙向远方。一个身着登山服的男尸俯卧在地,旁边是一个鼓鼓囊囊的大旅行包,一个长镜头相机和一架小型望远镜,扔在尸体一侧。
淑花脑子一动,皱皱眉头,将报纸伸到自已眼前细细瞅着。
因为,她突然想起了三朵花儿走到柳儿沟的路上,遇到的那个独身小伙子驴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