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上冗长“训话”似的开宴词中,沈眠只好瞅着面前的茶水,看着那些碧绿色的嫩芽在瓷白的杯中悬浮而后缓缓下沉,一片接着一片。
“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愣神的空档,她沈眠被韩琛伸过来来的一只手牵住衣袖后方醒悟与众人一同屈膝。
“无需多礼,爱卿平身。今日之宴,无需拘束,畅快就好。”
起身后,众宫人鱼贯而入,端着珍馐美味,香气四溢,引得人食欲大动,将开场那些不快忘一干二净。看向盘中晶莹剔透水晶虾,配着青瓷彩釉质的酱汁,虾的鲜美清香在口中晕荡开来,宫中御厨的手艺当真出色。
“好吃?”韩琛未曾动筷,轻啜着杯中茶水,看着面前那双素手轻舞飞扬,还有那任性自在的脸上如今那抹满足异常的神采。
“你尝尝。”不及细想,抬手取筷夹起一份水晶虾递了过去。
韩琛那时候看向那人毫无防备随性而为,她怕是忘了如今身在何处了。微皱起眉角后张嘴咬下那份。那时候的沈眠方从不自知中醒过来,刚刚场景只当是在府内与玉雅一起用餐,情不自禁的就举着筷子过去了。
如今竟是尴尬的很。
而场中一人将此一幕尽收眼底,那双修眉早已拧的一团,无端坏了那张艳丽的颜色,而那人就是当朝丞相之女,被拒婚的李清舞。
她只当此二人如今这般恩爱是故意演给她瞧见,寒碜她,想她堂堂丞相府的大小姐,屈尊降贵嫁给韩琛,没成想他如此不识好歹,非要找一个庶女来刺她的眼,让她在众人面前难堪异常。你让他如何甘心情愿的受一个地位卑贱庶女的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们如此一来,岂不让她成为全天下的笑柄!想到此她再也无法容忍!
“皇上,臣女有一事相求。”
“哦,你且说说。”场中除了李清舞外,陆君生也注意到她的动作,她与宴席上所有的大家闺秀都不尽相同,没了那份端庄矜持,中规中矩的高贵典雅,倒是多了份随性而为,信手拈来的自然而然,她定不是大家之后,可那份自然随性却是一般人也难有。况且他也想要看看为何他那位宠臣选的会是她。
“韩琛正妻沈氏是韩琛青眼有嘉的女子,当初韩琛力排众议,非沈氏莫属,清舞自愧不如,难得如今众人齐坐一堂,清舞想请韩夫人展示一二,让人也可见着韩夫人的真风采,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也表明了韩大人的慧眼识珠。”
如此冠冕堂皇,只为赌那缺乏教养身无所长庶女定上不得大场面。只要是她拒绝,不仅她还有那个有眼无珠的韩琛都将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如此方能够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可惜了,李丞相那般谨慎的人,为何会有如此沉不住气,不知天高地厚的长女。那眼角眉梢的沾沾自喜都不知收敛一二。
她竟真当她沈眠是草包一个。
而现场的等着看热闹的,不止一个两个。看来韩琛爷在朝中的地位怕是不如传闻之中的那样的无人能及,不然何来如此多落井下石之人。
“夫君,你人缘当真不好。”擦身而过时,韩琛听她嘴角轻扬来了这么句戏谑无常的轻语。
“不若弹琴吧,记得上次见你弹奏着那曲《西江月》。夫君我甚是怀念。”
背后之人“温言雅语”的声调想起。那时侯的沈眠是通晓音律,她一直都是在这府内,没有见到这韩琛,韩琛韩大人如今这样的睁着眼睛说瞎话,倒是这样的顺口就来,这脸上倒是丝毫的愧疚之色都没有。
“取琴来。”王上陆君生一声吩咐下去,自是有人奉上一尾通体玄色,隐隐泛着幽绿,有如绿色藤蔓缠绕于古木之上,没想到竟是“绿绮”。
古书有云“好琴不能相负”。将其置于琴案之上,屈身坐于锦团。
“献丑了。”
轻拨琴弦,音色清亮醇厚,犹如醇香烈酒,清新茶汤,甚得我意。
“天上低昂仰旧,
人间儿女成狂。
夜来处处试新妆。
却是人间天上。”
琴声想起,清嗓婉转,韩琛那时候方觉她一袭青翠衣缦,腰间亦无佩戴任何饰物,头上也是寥寥几支玉色发簪,之前不曾细看她竟如此淡素。倒衬着那份随性而为越发的洒脱。
只是那时候的他也仅仅是看到了沈眠的素色,看到她活的洒脱之意,这心中为何独独对着那样的沈眠,久久不能够忘怀之事,却是被他选择性的忽略了。
不觉新凉似水,
相思两鬓如霜。
梦从海底跨枯桑。
阅尽银河风浪。”
梦从海底跨枯桑,沧海桑田,踏遍万水千山。终究是回不去,如此一来,怎不叫人间儿女成狂!但狂又能如何,大抵也只能如此。执拗,不甘、寂寥、思念如同长河奔流而至,一时间竟也会让人窒息而亡。
愁丝百转,荡气回肠,她如何能将一曲弹的肝肠寸断,仿若失去所有之人那般紧扼喉咙,几欲窒息,垂死挣扎。让一干众人被其所染,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方才思及过多,不禁悲从中来。望皇上恕罪。”沈眠忘了如今身在何处了,竟是在这些人的面前露了几分的真意。
不过此举,她夫君的那些被人轻视之意可以消解一二了吧,这样也不枉费她沈眠如此的一番心力。
“无妨。”越国王上陆君生望向台下之人。
“朕见你与此琴有缘,那就将此绿绮赏你!”
与她相似的随性而为,相似的精通琴技,可终究不敌她的万一。
那人他陆君生失去了,便是永永远远的失去了,再也在这些人之中找不到,他的燕华,那个心中最为挂念之人。
大手一挥,威严尽显,举手投足间高位者的生杀予夺。那时候的沈眠方才瞧见越国王上陆君生详细的眉目,果真剑眉横竖,五官犹如刀削般俊伟。
“谢过王上。”
她跪与地毯上,俯身行礼,这些事情,怕是只会让她成为众矢之地吧。他如此行无非是想要试探。她与那丞相千金怕是嫌隙一生,再难释解,思及此,再多的美味珍馐,歌舞笙箫都了无生趣了些。
败兴而来,败兴而归,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