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归目光一冷,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一道灵光从手中焕出,光色璨然,明丽流转,五色的光在其中斑驳不清。
云琅顿觉得自己手上的铁戒温度高得吓人,她的手几乎也被烫住了…却没有放开手。
往事如追忆,在脑中一遍遍浮现。
他是师父……她曾经的师父。
也曾年幼无知过,天真烂漫过,他的教导,她记着,从不忘着。师父脾气暴躁,平常学的进度更不上,后脑也难免挨几下,疼倒是不疼,只是面子上颇是挂不去。只是殿决教人少势弱,出去时未免会被人看低,一旦受到了欺负,自己还没有委屈,师父就已经替自己报了。
幼时的她,向来就是养成了娇纵的性子,脾气纵然古怪,师父也是一如既往地保护着自己。
如果不是后头误闯入了落尘殿的结境之中,一切都不可能会变的罢……
云琅不禁想笑,谁又怎么可能会想到那么远,有些东西注定了便是注定了。由不得人去改变……况且,从开始到现在,她都没有悔过。
天道固然,她只是循理而已。况且…她也有那分野心。
“放下手。”千归手中已经晕开了一团光晕,斑斓的光忽隐忽现,而在她的脚旁,顾晋倒着,面色已经泛着青黑,已经是将死状态了。
如果不能在他死之前将陈幕召出来,那这做的也都白废了。然而看着云琅那状态,虽然手上已经被铁戒烫出了泡,却仍没有放手,神情不如以往,难得有一分迷茫。
放,还是不放?
她不知道。
“如果这次没有办法的话,那么以后……怕是没有什么机会了。”千归开口,声音出奇地平静,“陈幕的灵力也快要枯竭了,如果不能的话…魂消魄散。”
千归并没有说谎,也没有太过夸大。陈幕的灵力纵然是多,然而仅有一个魂魄,他将灵力锁住了魂魄,维系了魂魄这么多年的存活,然而,一旦灵力散了干净,也就意味着魂魄终将不存。
云琅终于是动了,她松开了手,那铁戒被她抛了出来,丢给了千归。千归刚刚接过铁戒,就听到了云琅冷冷一声,“他要生要死自是与我无关。”
千归伸手抓住了铁戒,目光不由在云琅的手上又打了一个转,那手上已经起了泡,惨红的一大片皮肤,燎起了大片大片的水泡。
千归看了眼铁戒,到自己的手中也渐渐恢复了原样。原来还是滚烫的,现在已经渐渐冷了下来,自从黑铁戒脱离了自己的手已后,她已经是感觉不到陈幕的气息。
一道古怪而冗长的调子突然响了起来,千归有些愕然,抬起眼,看到的是夜缭。
长而浓密的睫遮挡着了妖异得过分的眸子,然而,那分过分的妖化之色却是更深了一分。明明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动作,却已经足够让所有人的目光被吸引到他身上。
千归顿时觉得心里一痛,来不及作想,身子一重,如坠了千钧之物,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一口血随即就喷了出来。
又在玩什么邪术!
千归咬着牙,捂着胸口,那里血气沸腾,杀气满满。
然而,很快千归就知道了夜缭并非刻意针对于她……只怕是不小心误伤而已。
随着咒语,从千归手中滚出来的黑铁戒上渐渐窜出了一道浅白色的游离之物,看得并不是很明朗。
千归微惊,然而下一秒不得不捂着胸口,咬牙抵住从身体之中传来的疼痛……疼……疼得有点过分了。她想强令夜缭停下,然而在这个节骨眼上,一旦停了,便是陈幕魂消魄散的下场。而自己除了身体的剧疼之外,倒也没有其他的事。
突然千归眼角闪过一道艳红,一道灵光随即就向黑铁戒袭去。
“混帐!”千归疼得脸皱在了一起,那话从牙缝间挤了出来,林流纨这什么变态心理,早知道一开始就该宰了这女人!
“林流纨!”夜缭也不由微怒。
但下一秒千归愣住了,灵光是向着黑铁戒过去的,然而却没有落在陈幕的魂魄之上。云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这中间,白色的衣服上染上了煞红之色。
红色渲染了开来,一寸寸,一离离……越来越深,由原来的粉,到红,到艳……
千归发愣地看着云琅,有些不敢置信。云琅捂住了近胸口的伤口上,然而血还是从她的指缝之间一点一点地流出,滑腻而稠粘。
云琅似乎也有些不太相信,她站着,低头看向了自己的伤口,突然笑了,“师父,这算不算我还你一回?”
第四十六章
陈幕的魂体没有受伤,千归微微放下了心,云琅纵然是受了伤,却没有伤到要害之处,只是这平常之人的身躯,承受了那灵光,自然是伤得厉害。
云琅皱着眉,手捂住了身上的伤口,身体有些不稳,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林流纨。
未等云琅开口,一道游离的光已蹿了出来,林流纨倒了下去,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林流纨,莫要胡闹!”夜缭的声音愈冷,“再下去,不是别人动手了!”
那竟是夜缭出的手,千归眉角跳了一下,倒也没插什么,虽然自己现在身体铰痛是主要原因。夜缭出手也就是那个原因罢了。他出手总比千归直接宰了林流纨好。
林流纨浑然像是不觉,她勉强地支起了身子,笑得惨淡,那声音很低,很长,很慢,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轻轻地吐了出来,“云琅……琅。”
云琅轻蔑而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冷笑了一声。
林流纨那双妖一般的眸子里浮出了一丝虚然,空荡荡的没有灵魂,“主子说,送你一个人情,如何?”
如同机械传出来的声音,随即林流纨低声笑了,笑得惨淡而零落。
千归一惊,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死死地看着林流纨,有些咬牙切齿,“你说得什么!”
说完这句话,她不由地看了下云琅。
云琅皱眉眯着眼睛,似乎在揣度林流纨的意图,不久,她便是轻笑出声,眉目之间更有一分凌厉,“好,你若活着,告诉他,难得有心了。只是我云琅向来受礼不还情,叫他也别忘着!”
林流纨微微闭上了眼,血从她的嘴角滑了下来,她一边说话一边咳,“主子说,他自然是知道云……你的性情,这礼送出断没有要回的意思。如果真要回的话,他也是喜见乐成的。”
一声悠长的咒断声催响起,贯破了耳膜,千归却是无暇去理会。她抬起头,看见了夜缭手上已经笼上了一层淡蓝之光。
“好,好,好。”云琅笑道,眼角掠起,勾起的凌厉如倾绝天下,“你倒是有个好主子,养得出一只好狗!”
云琅显然已经是怒极了,然而终就是顾忌着后头这个人,并未出手。
林流纨只是低低地笑,时续时断,像是喘不过气来,那声音让千归恨不得一手来个了解。
“魂翼……”
轻轻的一声,千归强撑住了身体,抬起了眼。
现在,夜缭的咒已念完,然而千归的身体依旧疼得厉害,千归就算再迟钝也觉察出了不对劲。
或者……根本不是由于夜缭的缘由,而是她自己的状况……
这个认知未免让千归有些心惊,只是……却不能让对方看见……
千归慢慢站起了身,缓缓地擦去了嘴角的血迹,长睫一颤,唇畔勾出了一丝笑意,“这番多麻烦你了。”她心里却有些着急地唤魂翼,唤阿仙。
阿仙自那上一次受伤之后一直没有出现,千归也没有把握,至于魂翼那处,千归也颇有一分心焦。
一般距离不远的话,她和魂翼还是有感觉的,这也是为何就算自己变化了这么多,那时一见魂翼,这家伙就能直接扑上来的原因。
千归不禁苦笑……什么该来什么不该来……她命里是冲着运气过去?
夜缭看着她,眼里笑意微浓了一分,“之前说的,我自然是做得到。”他握起了手,手上的那淡蓝色的光晕瞬间熄灭。被他翻手吸干。
千归心里涌上来一分不舒服的感觉,心里也有这一分焦急,然而却是垂下了眼,冷冷一笑,她道:“陈师叔什么时候醒?”
被夺舍的人魂魄易散,然而,夺舍的人魂魄也会受伤,陷入昏睡之中修补灵魂。更何况这一次陈幕也不是主动夺舍,受的伤怕是更重。
云琅低头看了一眼顾晋……已是现在的陈幕,面无表情。
“陈师叔……”夜缭轻笑了一声,“这称呼是有趣。”
停顿了那么一瞬,他才道:“陈大师灵力深厚,修为不比一般,就算受创,也不会有多重,你自是放心。况且我夜缭手下,绝对不留不干净。”
“嘎——”如同是应合了他的话,遥遥地传来了一声干哑高亢的声音。
夜缭不由轻笑了一声,“有趣。”
千归面色有些不大好看……这鸟出来就出来,至于这么远就打招呼,是显摆自己,嫌它不够惹眼?
然而回头去看魂翼的时候,千归却不由地……闪了下眼……
魂翼的体型已经变大,巨大的翅膀,宽阔的背,流线形般的曲线,羽翼光滑油亮,泛着水似的纹理,在那尖头,看起来又如剑般锋锐,比当年载她进葬谷的那样子还要大上威猛那么几分。
“千归。”一声,让千归呆了呆。
千归眸子里不由地泛了丝迷茫,她仰头看向了那魂翼上头,在那里,站着一个人。
乌黑的发纷飞着,拂过他坚毅深刻的面庞,那琥珀般眼里,可以见到底。他一眼便看见了自己,只是那瞬间,千归却觉得无比地陌生。
“秦牧阳?”千归轻轻一声,随即一阵尖锐的疼痛穿了过来,千归一阵晕眩,甚至想这么就倒下去。
疼……入骨的疼,穿皮的疼……疼得让她意识模糊,让她恨不得脱体而去。以至于看到秦牧阳也不清楚了。
依稀是看到他眉目幽冷,无情而淡漠,但融到了骨子里的……都是对天道的质问,对世间的深沉。
像是当年……当年在葬谷之中看到的那个人……血光漫天,雷劫无情,向前去,生生死死无凭据……
浮生在痛,他在诉控……万众惶控,天崩地裂,他终于以身祭了雷劫。
千归意识有些迷糊……疼得,她甚至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状态,脑子里迷迷糊糊,视线亦是模糊不清,一会儿是她,一会儿却又不是她。
像是夺舍……
千归心惊,但也感觉到了无能为力。不可……她不可……
液体从她的额间开始,皮肤如同破裂了一般,从毛孔之中渗出了血点,从一点点,慢慢凝聚,凝聚……越来越大,化成一滴的时候,缓缓顺着脸滑了下来。
“千归!”秦牧阳不禁有些摄然。在前一秒,还看到她仰起脸,对他微微一笑的,而现在……
血在她的脸上纵横,然而她的下巴依旧抬着,像是浅浅地对着自己笑笑,但那双猫瞳已经失去了光彩……如死了一般。
好像是过了很久很久……久过几千上万年的岁月,好像是过了很远很远……远到了几千上万亿光年。
泪水顺着千归的脸纵横而下,她摸到了脸上的泪水,却在下一秒消失了,泪是虚幻的,是心里疼的一种表达罢了。
她现在身在虚幻之中,还是现实之内?
千归顺着一条古怪的路向前走着,说不清是深还是浅的蓝色石子铺的路,路很平整,踏上去是泥土无法比的坚硬,甚至比石板还要平。
道路两旁,热闹的店铺随意开着,分不清到底是民居还是市,卖的东西也是很奇怪,从她身边穿过的人衣服发型也都是奇怪得很。还有偶尔过去的类似巨大爬虫,比她跑起来还快的生物……
应该是工具吧,像马车一样……她看到里面有人了,不过能将车子做成了这般模样,不知是哪个天才。
千归慢慢走着,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地拾起。很快,她就明白了,是记忆。
每走一步,像是翻开了书页,里面跃动的字,展示的画,清楚的声音,都涌进了她的脑中。
眼泪也随之落了下来,在脸上肆意着。
千归默然,她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可现在也难受了,她记得……清清晰晰地记得。她叫张媛,她父母,有一个姐姐,她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成绩不上,却也挂不下来,谈过几次恋爱,分手也是不痛不痒。有点迷小说,有点小猥琐。
还有……还有什么?
喜欢一个姓谢的明星?曾经偷偷喜欢过一个瘦瘦高高,挺拔像小树的男生?小时调皮捣蛋被很多小朋友打过一顿老实夹尾巴做人了?……陪朋友逛街,被飞空降下的花盆给砸死了?
她的人生实在是可以说得上是废柴……
千归重重地倒下了,后背砸在了水泥路上,疼痛的不是后背而是头……那时最后一幕,她死前的一瞬。
血在她面前化开,红的血,白的脑浆,当即就该断了气了……可是她没有……
千归在地上挣扎着,徒劳无力……她想活,想活着,她还年轻,她不想就这么死去,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救我……
她是无神论者。死了之后就没有了生命,没有了灵魂……没有她了,什么都没有了……不要死!不想死!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想活着……
“你想活着?”
“我要!……我要活……”倒在血泊之中,千归依旧艰难地蠕动着,想要抓住一丝希望。
“明明就该断气的,却不想能撑到现在……”那个人轻笑了一声,“也好,也含,我也需要一个人替我去撑住一切。”
像是看到了一丝希望,千归忙不迭地点头,只要活着,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
因为点头辐度过大,她疼得险些就过去了。但那求生的欲望却逼迫着自己从死亡之中超支着时间。
“好…好…”笑意越来越浓,“我能给你生命,但以后怎样就看你的造化,还有……可别让我失望了。”
这就是开始和过程?
千归茫然了,然而下一秒一切就又变了一个模样。
山洪澎湃,卷着大片的树木,大块的沙石从山上冲了下来,之前清澈的水变得混浊不堪,里面浮着数具泡肿了的尸体。
所到之处,一切都被吞噬,一切都被淹没,不留下一丝生命的气息。
千归看到无数的人就在那么一瞬便被袭过来的水土给淹没了,覆盖而下的,不是泥土,就是和污泥滚在一起的尸体。
“是天劫!”不知是谁的一声尖叫,引起了周围数万众的哀恸。
“天劫!”
“天劫……”
千归仰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心里有了一分沧然,天劫?是天劫吗?
她向来只是以为这些只是平常的滑坡泥石流的,却也没有想到,很多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不是天灾,是人祸……不是天灾,你能问心无愧吗?
那一夜,她听到师父说,逆天而行,必有天遣……一事之成,必以一事之败为垫脚之石,他与她,其实本质和结果……或许都是一样的。
千归不由地颤抖了起来,她眼睁睁地看着旁边的人一个个被卷进了泥水之中。绝望,悲愤,痛苦……肆意蔓延。
“救我……救我……”一声低低的哭泣,从下面传了过来。
千归低下头,那瞬间就愣住了。
这是一个满脸都是污泥的小女孩子,八岁左右,大大的眼睛,瘦瘦的脸,纤长的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脚腕,想要从软塌的泥水中爬出来。
“我不想死……救我…我…”女孩子紧紧抓住千归的脚,哭着,乞求着。
千归一开始没有动,她是愣了一下,女孩子的眼睛是浅灰隐绿的,那张脸怎么看怎么眼熟,分明就是自己的……不是她的,而是以前的千归这个身体的。
“放手!”千归一声尖叫,退了几部,将女孩子的手给甩了开来。
她不介意救人……可她不能救,不能……
这里是给自己的一个选择,她活,还是面前这个女孩子活……
女孩子被千归一脚踹着跌了回去,但顽强的求生欲望逼迫着她抓住了岸边的一棵树突起的根。
“姐姐……救我……”女孩子哭着,满脸的狼狈,“救我……我就要死了……救我,姐姐……”
她的手上满满是滑腻,抓得东西几乎抓不稳,上头下来的水和泥的冲力又大,而且这树也要垮掉……
千归走上前一步,怔怔地看着女孩子,女孩子眼里泛着绝望,又有这一分希望……就像自己一样。
“姐姐……救我……救救我……”
啜泣,哀求,无望地挣扎,就绕在了她的耳畔,就像之前她卑微地乞求那个能够给她生命的男子一般。
女孩子的眼里生起了一分希望,但下一秒她呆住了,甚至说是不可置信。
她,包括她所抓着的那棵树一齐被推进了那泥水之中,转瞬间,泥水淹没了这一切,连个气泡也没有浮出来。
千归腿脚发软,她重重地跪在了地上,眼前是一片发黑……一种悲戚之感从心里如攀芽长枝,越来越茂盛。
泥石流……或是天劫应了这一切。
“有趣……”轻轻地一声笑,千归惶恐,抬起头四处去看,看到的只是一片虚茫。
没有人……只有尸体,没有生气,没有……除了她自己,竟是没有活物。
“我认了你了。”
泪顺着千归的脸颊滑了下来,千归全身都在颤抖着。她该伤心还是该喜悦……
“原来的人并没有消失,你灵智虽高,可就魂魄来说,全然不像,不知这以后会是你胜还是她赢。我只能在这里提醒你一句,以后你自己当心着。”笑声温朗,“我信的是你,别让我看走了眼。”
……
魂翼的身子打了一个巨大的回环,快如雷电却又稳稳地落在了这边。待秦牧阳落下之时,猛得抖抖翅膀,化成了原来的小黑模样。
千归瞳孔微微有些聚焦,她看向了秦牧阳,似乎是浅浅一笑,嘴唇动了动,吐出来的字却听不见。
“千归!”
千归已经向后重重要倒下去,被秦牧阳伸手给捞住了。秦牧阳的衣服上立刻出现了一团褐色,不是其他,而是千归的血。
她的血从毛孔里头尽渗了出来,把衣服全染成了褐色,而那原来清丽的脸已经被血糊化得不成模样。
秦牧阳抬起了头,目光扫向了周围,夜缭眯眼看着千归,停顿了一会儿,语言之中难得的有了几分苦笑之意,“小……千归……怕也是在夺舍。”
他是控魂师,对魂魄的感觉自然是比一般人要敏感得多,千归现在的状况,分明是两个灵魂在抢同一个身体,更是让人稀奇的事,这两个的灵魂……强度有点让人招架不住。
“夺舍?”秦牧阳的声音低沉,目光微冷。
夜缭一笑,“由我来看……原来一魂是沉睡着,方才……意识被惊醒,所以……”
这话说得不全,但已经足够让人去明白了。
这并不算什么,更要紧的是,这身体里的两个灵魂,他能够感觉得到,比一般人……一般金丹期的修灵者的灵魂都要强上不少。一旦真得争抢起来。
夜缭目色一敛,声音不由地冷了下来,“走!”
魂翼刨着小爪子,情绪名显不安,它扑腾到了秦牧阳的肩上,“嘎嘎——嘎嘎——”
血依旧在流着,滚烫得几乎要蹿了起火来,千归的眼神涣散,被秦牧阳抱在怀里依旧是在强命地挣扎着。
“千归……”秦牧阳轻轻一声,竟是难以说清是什么情绪。
如今不止是说对灵魂素有感应的夜缭,他也感觉到周围的不稳定,灵力的到处乱蹿,如骤风狂卷,甚至有的地方,因灵气过盛,空自地燃起了火。
千归意识完全沉沦了,不是之前自己的世界,不是后来看到的修灵之界,而是在虚空之中,没有任何物。
……还有一个……
千归低头看向地上,在冰冷的如石铺的地面之上,仰面睡着一个女孩子,乌黑的发铺满了地面,皮肤苍白无色,瘦尖了的下巴,那张脸看起来很是青涩,不过是八九岁的模样。
但千归认得……是原来的这个身体的主人,那个叫微微的女孩子,身上有一半灵猫血统的女孩子。
千归看着女孩子因呼吸微微有些起伏的身体,目色敛起,心里陡然蹿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杀了,一切后患就解决了!
西凉给她的定魂珠,不就是为了安稳她的魂魄,不侵扰到自己……她杀了吴楚,理由也差不多是这个。一身体里容纳不得两个灵魂。只是这个魂魄之前伤害过大一直在沉睡,才让自己有了可乘之机。
现在……是要自己还回这一切吗?不可能!
她原来的记忆被抹了去,千归知道是有人加的封印,记忆的退去,千归并不觉得有多么遗憾,一旦记忆被破开,原来的一切都会浮出水面,展现在她与这个灵魂的眼里,势必会叫这个灵魂苏醒,而自己也不容身之地。
今日,终于要到了那个地步了……灵光在她的手中晕了开来。
灵光蹿起,如蛇蜿转而动,直直地扑向了那个似乎还在沉睡的女孩子,微微。
微微立刻感应到了危险,她快速翻身而已,衣带如风,一卷就已经将那道灵光收了去去。
华丽的长裙裙摆铺了开来,如同水波一晃而失。微微不过是八岁的模样,现在除了长相是外,没有什么其他想要吃的。
“你想置我于死地?”微微冷冷开口,那双猫眼睁了开来,倒映出了千归的模样。
是她穿越之前的,还是叫张媛的模样。千归看着她,她也在盯着千归,这一瞬两人都没有出手。
一道金光从山峦间腾空而起,光散四野,明灿得让人睁不开眼睛,方圆数十里,灵气充沛,甚至说是肆意纵横,在半空之中自燃了起来。
诡异的火,滚烫的热度,蔓延着,所到之处,将一切都点燃了,其势之浩大,不压于一场山林火灾。之前为修灵之人所喜的浓厚灵气,现在却变得不可收拾。
不是福,而是灾……
“你若不放下她,不担着自己烧成一块枯骨。”云琅冷冷一笑,挥鞭抽去了面前的一团灵火。
秦牧阳抬头看向了她,神色却是很平静,“她要如何?”
“这是她的事,别人担不得。”云琅一眼扫过去,夜缭和林流纨已经离开,在趁着之前千归结的结界没有散去,她召所有的人离开。而现在,这里所剩的不过是几个人而已。
灵气越来越盛,云琅也不由地皱紧了眉,向来结婴,成丹……都是吸灵,而千归这会儿算什么?放灵?尽走不寻常路来着。
空气之中的燥气越来越重,云琅连续击落了两个灵火,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
“以后怎样,看是她的造化。”云琅轻笑了一声,“不是旁人能够左右的。你的身份……带着一个已经灭迹的古兽,想必也不是什么寻常之人。一旦千归魂被破……”
她没有向下说下去了,只是轻声笑了两声,意味颇有些深长。
秦牧阳没有看她,只是淡淡道,“多谢前辈提醒。”她话说是说了,但听不听则是另外人的事了。云琅一笑,并不说什么……看现在这情形,她也确实留不得了。
云琅转身欲走,却又不由地回头看了一眼秦牧阳,眼里掠过了一分笑意,稍纵即逝。
秦牧阳侧过脸看着蹲在他肩头的魂翼,魂翼收紧着翅膀,挨在秦牧阳的脸侧,尾巴抖抖,身子晃晃,面对这般的景色并不显得有多恐惧,与之相反,欢脱得厉害。
“魂翼。”秦牧阳低低一声,犹豫了些许,目色终于是坚定了下来。
灵火在他的周围蹿了过去,有的甚至是擦着他的手臂过去,燎起了一片黑红。
一道灵力从中间穿了过去,将那些灵火分割了开来。秦牧阳只是这么一道,便收回手来。
魂翼从出现的那刻起,有些事渐渐就有了一些模糊的片段,后来越聚越多,只是他向来……或是从骨子里头对修灵界的排斥,想要将一切都分割开来。
千归……
她与他明明就该是两个世界的人,然而不知怎么就牵扯上了,一开始是不耐烦的,而现在……
秦牧阳伸手拂去了她脸上的血迹,露出的是依旧清丽的脸,已经开始脱去了稚嫩,显出了一分别样的精致。
魂翼从他的肩上飞到了千归的身上,翅膀抖了抖,低头啄啄千归的头发。
“魂翼。”
听到了秦牧阳的声音,魂翼立刻就乖巧下来,仰起头冲着秦牧阳如同讨好般地“呱呱”两声。
如果灵魂也能够感觉到疼得话,那她应该早就疼得昏死过去了吧。
千归倒在了地上,微微抽搐着,脑子里还净是想着那些有的没的。她总以为自己死前的模样是难看的,而现在怕是连死也不如。
身体被钉在了地上,如同爬虫一般苟延残喘,身体已经被灵力贯穿了好几个洞,还在不停地抽动着,想要夺回一分生机。而那微微身上也好看不到哪里去,猫眼之中净是杀气。
比自己的要好……千归默默作着对比,她是站着的,而自己是被钉在地上的,她的灵力是怎么也用不完的那般,而自己……半步元婴也要交待在这里了。
就是差别?
千归想要哭,最终却是干哑地笑了……她想要活着,她的求生欲望比谁都要强烈,如今到了这一地步,咽喉已经被人给掐住了……
她没有活路了。
微微慢慢地走到了她的面前,千归仰起头,想要挣扎着起来,最终是无能为力。
“我会死?”千归眼神微微有点呆滞,麻木重复地问着。
微微目光冷锐,也并不跟她废话,一道灵力就像她冲了过来。
这戏是不是排错了……千归看着灵力冲着自己过来,脑子里下意识地就是这个念头。不是两个人再废话一圈,最后等到有人过来救美?
好吧,就算救美救得也不是自己,毕竟,就真身看来,张媛长得比微微难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