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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族雪浪山的雪四年一歇,如此轮回了十次后,天帝与凰后喜得麟儿,宴请三界。墨宁头一次有幸进了名单内,心里却隐隐惶恐不安。
狐族与凤凰一族私下结怨已久,到底是碍于面子上没有直接断交,这个满月宴是推脱不得。零风临行前拉着墨宁千叮咛万嘱咐,惹得她几分感愧,暂且压过了心中的惧意。只是犬族生而害怕分离,害怕被冷待。
更害怕真相被揭穿后的狂风暴雨。
两年前,琴柒再一次传召墨宁,却是赐予她一瓶穿肠透腑还无色无味的剧毒,命她见机行事下在零风公主的饮食中,直接废掉那一身修为。墨宁斩钉截铁拒绝后被直接逐出了天宫,惴惴不安了两年,迟来的惩罚还是在这一天降临了。
柔软的红纱在烛火下轻舞摇曳,凰后琴柒盛装出席于栖梧宫,衬得两旁有序散开的娇柔舞姬黯淡无光。
七十二根凤翎羽编织成的披风和头上金光闪闪的十八支步摇簪钗尽显奢华,坐在最高处的凤座上有着浑然天成的贵气。贴身侍女递上天光蚕丝被里裹着的小帝姬,琴柒的笑容立刻温暖起来,平日里凌厉的面部线条也柔和几分,看得台下静默坐在零风公主身后的墨宁诧异地张开小嘴又恢复如常。
“琴柒殿下一向冷若冰霜,如今诞育了帝姬倒是变了许多。”
旁边人低声交谈,零风只把玩着手中的夜光杯低头不语。墨宁望着满桌的珍馐美馔却没了往日的好胃口,胡乱扒了几口菜,确认无人注意后又把精致的糕点全都迅速塞进宽大的乾坤袖里,才揉着肚子向前几步俯身在零风耳边小声道:“这天界的小点心真是新奇,方才吃的太撑了,我想散散步去,你要不要一起?”
零风一转头便看到了一只小犬妖耷拉着耳朵轻摇着尾巴呆头呆脑的模样,不由捏了捏墨宁的小脸笑道:“我哪能和你一样随意离席走动,你带着丫鬟在这宫殿角落站站也就罢了。小心危险地界,不要乱跑,也不要进后院,今早回来。”
墨宁点点头,刚走出几步复又回来抓住零风的手。零风的手指微微泛凉,骨节分明又白皙修长,不涂不染修剪的整整齐齐,还有她喜欢的淡淡梅香。墨宁在零风疑惑的目光下放开了手,心里像堵了一块棉花似的难受,面上只能极力维持着笑容。
慢腾腾走了几步,直到大殿里的缥缈云雾在悠悠丝竹声中开始翻涌,才无所顾忌地红了眼眶。
墨宁轻车熟路地来到琴柒的寝殿门口,听到通传后才惴惴不安地走了进去。染上金光的琉璃丝帘子被她轻轻撩起,盛装女子安然坐于中央宝座,凌厉的目光在小犬妖身上扫视过一遍后才缓缓开口道:“这次我并未召见你,怎么自己过来了?”
“凰后殿下恩德无量,在下没齿难忘,平日自然不敢冒犯。只是……”
墨宁跪伏在大理石地板上,以额触地,从额头传来的冰冷不断蔓延至全身,“雪浪山多年相处,零风公主也对在下照顾的无微不至,在下实在没有向零风公主下手的狠心与勇气,或生或死但凭娘娘处罚。”
想起琴柒的狠辣手段,墨宁不禁打了个寒颤,但还是坚定地拜伏于地不再求饶。偌大一个宫殿只余零风略微急促的呼吸声,良久,琴柒才开口道:“都说犬族忠诚,你倒像个笑话,说是忠心于我也不办事,说是忠心于零风也欺骗于她。”
墨宁不置可否。
琴柒似笑非笑,声音如飘渺云烟,沉入了过往的似水流年中渐渐悠远:“想当年我把你从鳞兽嘴里救下来,就把你送到零风那里去。你可能说出来,这么多年你除了间接杀死零风那个贴身女官外,你都为我做了些什么事情?就连藏书阁的书都不敢偷出。”
琴柒见墨宁额上冷汗涔涔,只颤抖着不肯说话,片刻后竟摆摆手无奈道,“都说天下慈母心,母亲最容易心软,生下小公主后我也不愿再染上什么血腥。只是我曾经在你身上下过蛊毒,你要受上一世轮回之苦才能解除,来生也不一定能找回记忆。”
墨宁听到最后却是露出释然微笑,重重磕了一头:“多谢凰后恩典。”
琴柒勾唇一笑:“出去再和你的零风公主呆上片刻,我将找个理由把你打入六道轮回,忘川河水一饮,你我这一世尘缘也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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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宁抖擞精神,在零风的注视下蹦蹦跳跳地回到了座位,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水抿了一口立马皱起眉头。
零风见状示意侍女斟上一杯热气腾腾的香宝果茶亲自吹了吹:“你又跑到哪里了,半天都不见,百鸟的歌舞你都不想看了?”
“这舞跳的我眼花缭乱的,尤其是刚刚那个孔雀舞,好多眼睛在眨一样,吓死人了。”
墨宁接过零风递来的茶,明明是清甜的果香,入口却没什么滋味。心中郁结,却强打精神在零风面前插科打诨。直到太过柔婉的丝竹声渐渐停息,借口休息的琴柒再次出现在高高在上的凤椅上,墨宁心跳微微一滞,紧接着凰后身边的女官和颜悦色地朝这边道:“狐族公主,该从您开始送上平安符了。”
三界自古就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新生儿宴席上要从地位最高的宾客开始送平安符,一般由未生育的年轻女官送上,以祝新生儿岁岁平安。雪浪山族人常以暖玉为配饰,这次零风准备的也是一块光洁无暇的玉璧,刚要注入灵力,却被墨宁一袖子挡住,低声道:“不要,我来。”
零风本就对琴柒厌恶,听墨宁语气只是吃醋于她的亲力亲为也不做多想,从而没有注意到少女已经微红的眼眶。墨宁端着盘子一步步走向高台,强忍着一步一回头的念头缓缓登上了台子。
琴柒的目光只在墨宁身上匆匆掠过一下,望着台下的零风一字一句道:“多年不见,零风公主的弟子也长这么大了。”
“墨宁自小与凰后似乎没有见过面,劳烦凰后挂念。”
零风只是冷冷清清地打官腔,墨宁却隐隐担忧琴柒在这最后关头把自己的身份曝光了去,颇为紧张地盯着琴柒饱满娇艳的红唇。
琴柒像是故意要折磨墨宁,任凭她站了一会才嘱咐她注入灵力。墨宁将玉璧从怀中取出,施法悬在两人之间的空中。
长袖一挥,一道强光冲天而起,只听“啪”的一声,碎裂声与惊呼同时响起,立在一旁的女官眼疾手快地挡住碎片,同时一脚将墨宁踹翻在地,数十支长剑倏地抵在墨宁喉咙前一寸处,琴柒双手死死抱住怀中婴孩,恨声道:“大胆妖女,胆敢行刺本宫!”
平安玉璧碎裂的一刹,墨宁心中惊异全都化作了然,配合着琴柒高声喊冤:“娘娘冤枉,我灵力注入均匀,玉符也是上好的暖玉,绝不可能忽而碎裂!”
底下零风再也按捺不住,拍案而起:“墨宁不过一灵力低微的小妖怎么会伤了你?”
以下犯上,刺杀各界尊贵皇族乃是死罪,人前一向自矜的零风头一次不顾礼仪运起轻功直上关凤台,冷冷地看了眼围成一圈的侍卫:“墨宁是我唯一弟子,你们这是要与我为敌?”
有几个侍卫剑尖抖了抖,询问的目光投向琴柒。琴柒似笑非笑地抬起一条胳膊,示意侍女向上卷起一些,光洁的皓腕上几道不浅的伤痕尚带未干涸的血迹:“零风公主,多年未见倒是越发会教导徒弟了,护短、包庇一个小妖,不知道是不是狐族王后的家教?”
零风目光锋芒陡然锐利:“你犯不着拿母后来打压我!”
“若是我已经来了呢?”
众人寻着声源望去,一身正装不怒自威的狐后已伫立在大殿中央。零风连忙屈膝行礼,墨宁则是眼前一黑。狐后极重礼仪尊卑,一向不喜欢性格跳脱的自己,万一直接来个就地正法……
狐后面色已然含了薄怒,尽管两族不合已久,可在未开战时面上的和平也必须要维护。目光在高台上对峙的零风与琴柒间来回逡巡,片刻后便下了结论:“墨宁小妖非我族人,却是一直由零风公主教导,攻击王公贵族乃是大罪,凰后放手处置就是。”
零风刚要开口,狐后重重一敲权杖,彻底断了零风求情的念头。自从记事开始,狐后的权杖就代表着绝对的权威,代表着一锤定音。虽是作戏,琴柒心里却无比痛快,朱唇轻启,字字句句清晰无比:“小妖墨宁,居心叵测,刺杀王族,其罪当诛。念其师从零风公主,打入六道轮回,记忆清除。”
墨宁深深看了零风一眼,有不舍,有愧歉,有渴求……一幕幕场景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最终化作一句自己才能懂的“对不起”。
零风忽然就怨起了自己的母后。
从小到大,一直被灌输嫡庶有别的概念,加上庶出几个兄弟姐妹对王位虎视眈眈,她从未有过交心的亲人,一言一行无不在狐后的监督管理下。直到在雪浪山脚捡到奄奄一息的小犬妖,数千年来规规矩矩的生活才多了别样的乐趣与鲜艳的色彩。
零风一直知道狐后不喜欢墨宁,甚至数次责罚,可她根本没有料到狐后对一个小犬妖的厌恶已经达到了容不下的地步,哪怕是借琴柒之手,也要把墨宁彻底赶出雪浪山。
“我以血液与墨宁订下契约,许其在我渡劫前夕恢复记忆。”
须臾,一道清冷的声音在大殿响起。零风拔下头上发簪在指间用力一划,鲜血喷涌而出,全部化作一条线潜入墨宁眉心。
狐后动了动嘴唇,看着零风逐渐苍白的脸色最终把话咽了下去。
墨宁头脑开始昏昏沉沉,晕眩感从四面八方袭来,有温热的液体滴在手上,最后听到的却是琴柒不带感情的声音:“我来送她走吧。”
也好,也好。
是你亲自把我救下,也是你亲手结束我这一生,如此算来,便是互不相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