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美人依旧是白日的那副模样,只是少了叮当作响的琳琅环佩。一只手正抵在晕厥的宫妃颈侧,一只手托着奶娃娃的小下巴,眼中寒芒闪烁,却是动弹不得。
沈云肆在猫妖诧异的目光下把墨宁放了下来,后者摇身一变,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挪开了猫妖的身体。
紫衣美人不甘地看了熟睡的母子一眼,只差一点她就能送这对讨厌的母子归西再嫁祸于莺嫔,没想到事态的发展出乎她的意料,潜入皇宫的妖居然不只有她一个,而眼前这两人明显法力要比她高上许多。
唯一庆幸的就是这名少女只是扮作了莺嫔的样子,似乎还与那男子是对道侣,并不会借此接近皇帝争夺宠爱。思及此,凌厉的目光都温和了些许,神色凄凄地低下头去。
墨宁怕她又生事端,附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猫妖一咬玉牙,狠狠心把自己多余的八条分身全部召回了体内。黑光一道接着一道,看得墨宁啧啧称奇:“我什么时候要有这八条分身多好,平白无故多了八条命呢。”
猫妖神色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不做回应。
沈云肆感应到妖气逐渐地聚集,直接把那股压迫力收了回去。以这只小猫妖的修为根本不可能伤到墨宁,而他也可以迅速出手,阻止对方伤害那对母子。
幸而那猫妖也会审局度势,明白这两位功力远在自己之上后立马跪了下来:“小妖玉玲,有眼不识泰山,拜见二位上仙。”
“他是个天庭的上仙,我就不必拜了。”墨宁笑嘻嘻地一闪身挪个地,避开了小猫妖的那一拜。对方虽然已经服服帖帖,脸色却是不太好。毕竟这两人破坏了她的好事还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玉玲朱唇一抿,不再理会墨宁,而是朝看起来明显更加厉害的沈云肆道:“玉玲一时鬼迷心窍,还望上仙饶过一劫,此后玉玲定不敢再为祸人间,安安心心当名后妃。”
躬身伏地,言辞恳切,得到的却是沈云肆的否定。
依照天庭和地界的规定,只要妖有伤人之意,被当场抓获或者已伤人者,轻则带回原生地受教禁闭百年,重则当场处决身死魂灭。
这是整个三界重要的法则,也是维持和平的重要手段,怎么可能因她的几句求饶就弃公法不顾。
“不过你与我回天庭,毕竟也是悔改的快,不到百年期应该就可以放出,只要你手头没有过命案即可。”
沈云肆到底也不是狠心冷面的人,想着小猫妖也只是伤人未遂又态度诚恳便答应给她来个从轻发落,百年对于妖来说并不算难熬。
没想到对方闻言后却是一怔,俏脸上掠过的狠厉被沈云肆尽收眼底,整个身子又不得动弹了。
“上仙,待这百年过去我便与你们回天庭或是地界,也不必百年,等承懿去了之后小妖任凭处置!”
玉玲只觉得身上好像有座高山压迫,连一丝灵力都无法动用,只得再度抬起头来看向沈云肆,两眼泪花闪闪,一次比一次情真意切。
只可惜沈云肆已经不为所动,念了句仙诀便有金光大盛的长绳把她五花大绑捆缚起来,因着那一瞬的狠厉表情,哪怕是真情实感的流露也再无刑罚可减。
玉玲悔地轻嚣一声,却又不敢高声叫喊引来了宫人,只得再度以首叩地:“上仙还请饶恕我一次,我与当朝皇帝承懿情投意合,可能已有身孕!”
如同平地一声惊雷,乖乖站在一旁任沈云肆处置猫妖的墨宁惊得瞪大双眼,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玉玲旁边。
玉玲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动弹不得,目光落到墨宁身上是楚楚可怜的祈求。墨宁蹲下身来,两指搭在她的脉搏上,探了半天,也没探视出个所以然来。
沈云肆忍俊不禁,从桌上抓了块洗得干干净净的帕子搭在玉玲的脉上,与墨宁同样的姿势搭上手,阖眸半晌才道:“三月,龙凤胎。”
喜色顷刻间布满玉玲的脸,另一边的墨宁也是红霞满面。沈云肆又把帕子扔回桌上,一边解了定身术一边拉着墨宁向外走去:“死罪难免活罪难逃,诞下双胎后自己去原生地领罚,否则罪加一等 。”
“玉玲谢上仙宽恕之恩!”玉玲再无逃跑的意图,弓下身去又行了个大礼。
墨宁就这么被沈云肆半拖半拽到了屋外,眼前场景一翻转,整个人被打横抱了起来。皓月皎洁宛若流银,瑟瑟寒气温暖的怀抱所取代。墨宁脸上红意更盛,却是伸手搂住了沈云肆的脖子:“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
“之前在上面的时候看你嫌冷,这不是怕你冻坏了,没人来陪我。”沈云肆把墨宁搂的紧了紧,“瞧你刚刚一脸八卦的模样,若是没玩够可以再留下来问问那猫妖和小皇帝的事,我可是懒得听那些悱恻的酸腐陈词。”
“小皇帝?”
“怎么?”
墨宁转念一想沈云肆到底是活了上千年的仙人,立马对这个奇怪的称呼释然了。虽然他看起来也就是和年轻皇帝差不多年纪。
“我猜她是怀了身孕,开始学那些宫妃争宠的手段了。” 墨宁想起白日里被不轻不重撞的那一下,看戏的心情逐渐转为了且惊且疑。
她从小到大从未听过妖与人可以生子,想必这个玉玲子嗣得来也是不易,保不保得住尚且另说,若是她刚刚那一下没有被制止住,皇宫与天庭或地界两方都不会放过她。这么想来,自己也算个误打误撞的救命恩人啊。
“对了,你是怎么诊出女子有身孕的?”墨宁差点忘了最想问的一句话,同时抬头看向了沈云肆,对方只是扬唇一笑:“仙家秘法,你无需知晓。”
“哼。”墨宁轻哼了一声,沈云肆却是加快了步伐,向另一处内堂走去。
短暂的温情被这重重一落切断,墨宁还没来得及享受够这样难得的待遇就可以放了下来,险些站不稳摔在了地上。再回首时沈云肆已经没了身影,只有身上残存的温度和余香,昭示着刚才的一段并非仓促的梦境。
时而热情时而冷漠,难道是她说错了什么话触怒了沈云肆?
墨宁伸手摸了摸绯色犹存的脸颊,在夜风里驻足了片刻才转身回了屋去。而屋脊上隐去气息的男子则是看着她关上门才在隐匿在一片夜色中。
天地间只余风声流转呼呼作响,天色将晓时又有一场春雨涤尽了皇城,抹去昨夜打斗的痕迹后,史册的书卷又翻开到了崭新的一页。
墨宁在紫禁城安安分分地待了整整一周,好不容易挨到了迎春宴。这莺嫔的名号竟是被报上了绿头牌,好不容易连哄带骗地把前来传旨的小太监劝走,转身又迎上了那贴身小宫女凄凄艾艾的脸。
“娘娘,您这是欺君罔上了,要是被发现了……”
“彤史上的一点小事也做不好,那我要你何用?”墨宁模仿着寻常妃子训斥下人的语气斥责了小宫女一句,对方果然委屈地低下头去不敢再言语。
玉玲与墨宁早已留过信物,刚刚化作妖风赶来,此时施施然进了院内,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进了耳朵里,便也会心一笑。
她也早也知道墨宁并不是与她同样的目的,自然也对墨宁没了敌意。宫女行了礼以后就被“请”了下去,两人相对而坐,墨宁给玉玲倒了杯茶水,袅袅白烟在空中幻化成紫禁城各个宫殿的模样,看得玉玲艳羡不已。
“妖仙这是在哪里修得的技艺,可否传授一二?”
“偶然习得,以灵力催发勾出想要的模样即可。”墨宁展颜一笑,心中有只小猫抓心挠肺了许久,今天终于有机会问了出来,于是状似不经意道,“你可是要学了给皇上看看?”
“正是如此。”玉玲俏丽的脸上染了抹娇羞的红晕,“承懿向来喜欢这些东西。”
“人与妖相爱生子的,你还是我见过的第一例。”墨宁小心翼翼注视着她的表情,“那……你既然与他相恋,也应该知道宫闱事宜,怎么又会想着对那对母子下手?”
刚刚还春波潋滟的双眸忽而似有霹雳游走,墨宁有了前几次的经验刚在掌心悄悄凝了灵力,玉玲却是死死按住绾好的长发,慢慢平静了下来,声音如雪渍冰砌般的冰冷:“那是她罪有应得。”
小猫妖数十年前还是个灵力低微的猫妖,连化形都难以做到。皇子承懿也是个并不受重视的十一皇子,整日除了吟诗作赋都是扬鞭赛马,被其他几个兄弟私底下嘲讽奚落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上林苑的一场狩猎,小黑猫误打误撞入了猎场,惊走了七皇子与八皇子想捕猎的四平头公鹿,被七皇子一箭钉在树上险些丢了性命,却是这位十一皇子的好言相劝,又把自己的猎物让给了两位皇兄,才让她逃过一劫。
玉玲被十一皇子抱回去治了伤,承懿也因此在父皇面前丢了面子。从那以后她便发狠修炼,见十一皇子隐藏着真正实力,便放弃了修成仙的机会,把灵力强行传输给了承懿,赌上一把天意。这才使他武艺大幅提升,加之本身韬光养晦多年,便一举得到了皇位。
玉玲在化形后也被封为了玉妃,除了皇帝之外也没有人知道玉妃其实是只猫妖。而前几日在墨宁那里住下的妃子,正是与她在宫内有来往往的一些宿怨,再加之对方已育一子,便有了夜间谋命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