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地域属长夏最为广阔。长夏王朝共四大名城，东有徽安小桥流水，西有西川峻岭崇山，南有玉林富甲天下，北有京华帝王之都。
小桥流水墨宁早已在静安城看的习以为常，此去第一站就选了京华王都。两人乘风驾云一路飘飘悠悠下了九重天阙，不知何处传来了几声鸡鸣，天光初晓，两位神仙从天而降，正好落到了这人间寺庙的屋顶上。
山间的清晨薄雾冥冥，有前来拜祭者拎着香烛食篮踏在茂密草丛上发出的沙沙声响，两人立马隐去了身形，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来者是一名穿着宽松道袍的年轻书生，年纪约莫在十五六岁。少年在草木葱茏的山道间十个台阶一跪拜，神情极为虔诚。乡间野佛的香火并不算旺盛，墨宁也不知他要拜哪个神仙，好奇地敛起裙摆半跪在屋顶上向下望去，只见那书生拎着个篮子到了庙前，一撩衣摆扑通跪到了地上。
“黄天在上，厚土为证，我愿意以十年阳寿换取文曲星下凡数日，若灵验小生日日来此地拜佛烧香，风雨无阻。”
那人求得虔诚，墨宁却是笑得几乎要从上面跌了下去，幸得被沈云肆一把拉住，方才上气不接下气道：“第一次见到烧香拜佛求文曲星下凡来中状元的，你们天上的文曲星是哪一位，收到了这香火也不下来看看，亏得人家一片赤诚心意。”
“你怎知文曲星就没有下过凡？天上仙人也常对人间生出向往，那家伙指不定就曾来人间瞧过，只是未必会来寺庙，一旦临近节日考试，庙间香火太旺，怕把他老人家给熏着了。”
沈云肆一张嘴调侃起人来是不遗余力，墨宁还没见过掌文的天官是什么模样，人间的画像有版本各异，连天帝竟然都被画成个慈祥和蔼的白胡子老爷。
只不过看到这书生拜神仙，墨宁却是想起了天帝与沈云肆插科打诨时提到的月老来。天界众仙各司其职，月老就是常常在人间负责姻缘的一个。墨宁正想着如何撺掇沈云肆带自己去月老庙里帮忙给人牵牵红线，脑后却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人都走了，你还愣怔着做什么？”
“想事情呢。”
墨宁转过头没好气地白了沈云肆一眼，寻思着好好的一名上仙怎么就爱敲人脑袋。沈云肆并不知墨宁心中所想，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来京华蹲个小野庙上想什么，都说皇宫里易有妖精缠附，要不要跟我捉你的同类去？”
“皇宫里呆着的都是那些不走正途，想从王室身上汲取龙气来修炼的，我们犬妖怎么可能去依附帝王之气？”
墨宁立马反驳了句，但还是牢牢抓住了沈云肆的手臂。虽然她已经学会了御剑，却还是喜欢与沈云肆共乘一云。
不大不小一片云朵，载着二人飘飘悠悠升上了半空。京华正值初春，新雨方霁。山间小道中茂密的竹叶沾染了露珠，万顷浓碧在晨风中瑟瑟，深吸一口气，还能嗅到竹叶的清香。
流云很快飘到了皇宫上头，墨宁欢喜地向下望去，红砖青瓦鳞次栉比，廊檐下行走的宫娥妃嫔像一个个色彩斑斓的小点散落在紫禁城内。墨宁忽然拉住专心驾驭云朵的沈云肆：“带我去下面玩几天，我还没去过皇宫呢。”
沈云肆低下头去看了眼金碧辉煌的宫殿，京师之地极尽奢华，却远不如天上的琼楼玉宇，然而见墨宁兴致勃勃的模样也不忍扫了她的兴。思量片刻忽而唇角含笑：“不如你一个人下去，我就在外头等着，赌你不出十天必定来找我，过了时间则我去找你。”
“这皇宫甚合我意，怕是没有一年半载我走不出去。”墨宁笑得颇为得意，“那劳烦青云上仙使个仙术，赶紧给我下去耍耍。”
地上的宫娥太监只觉得衣袍袖摆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刮的猎猎作响，连四处巡逻的御林军也没有发现，某个宫内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妃子已经变了模样。
莺嫔杜桐涵，年十七，沧州太守之女。前两日贴身小丫鬟溺水身亡，如今陪在身边的是内务府拨来的，正合她意。
墨宁在宫女的服饰下穿好了层层宫裙，最外层还罩了个蝶恋花的长褙子，一切弄好之后学着宫妃的样子聘聘婷婷地走到餐桌边坐下，立在一旁的宫女早已准备好了早膳。墨宁有模有样地刚要坐下，层层珠帘外却忽然响起了小太监怪腔怪调的通报声。
“报——芳嫔娘娘小产了！”
墨宁：？
真正的莺嫔还躺在木板床上昏迷不醒，墨宁连早膳都没来得及享用，被几个太监用小轿子吭哧吭哧地给抬了过来。要不是对那榻上面色苍白的年轻女子生了些同情，早就灵力一撤溜走了之。
那女子苍白的俏脸上不加任何装饰，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水，衬得面容越发憔悴，显得楚楚可怜。染了血的床单已经被换过，空气中却有着百合花香也掩盖不住的淡淡血腥味。墨宁无父无母，也从未见过女子生产或小月，见此情景不由心中发慌，本能地钻入莺莺燕燕之中，生怕离那恹恹女子太近。
“皇上，皇上在哪里……”
芳嫔抬起小脸，声音悦耳动听。后宫的女子出了事总会想着寻求皇上保护，而妃子小产并不是一件小事，皇帝怕是很快就会赶来。
墨宁进来之后不声不响地站在屋子的角落里把所有人都打量了一遍，果真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想来是幼承庭训，皆是类似柳如如那种训练有素的气质仪态，且更胜一筹。就连床上痛失爱子正愁眉不展的芳嫔都是楚楚动人，虽哀痛到极致却未有丝毫失礼，将哀伤展露的恰到好处。
“皇上还在早朝呢，芳嫔妹妹先吃些东西吧，饿坏了肚子可不好。”坐在床边的高挑女子大概是个什么贵妃淑妃级别的，描眉涂丹，姿容妍丽，长长的护甲避过锋芒爱怜地抚着芳嫔的脸，看上去是恨不得代她受了这些苦。
“妹妹的苦姐姐都知道，等皇上来了，好好陪陪妹妹。”
说曹操，曹操就到。那妃子话音刚落，一声通报过后，年轻的皇帝脚下踩着碳似的赶了过来，一进门一屋子的妃嫔宫女就扑通跪倒了一大片。
墨宁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等到皇帝的一声免礼才慢悠悠凑上前去，却不想站在前面的一名紫衣美人忽然转过头瞥了她一眼，抿紧唇又把要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天帝也就算了，人间的皇帝也说跪就跪，她这颜面也荡然无存了。
墨宁心安理得地从她身边绕过去，站的离病榻近了点。
长夏王朝民风开放，民间有不少关于宫闱的话本子都悄然流传过。墨宁闲暇时间曾经借阅过几本，多半为前朝帝王家的旧事。
“一骑红尘妃子笑”或是“烽火戏诸侯”的故事她都快能倒背如流，这次来京华的首件要事就是临近观摩帝妃间的相处，改天得空也让沈云肆做个磨墨书童，自己在案前添油加醋编个话本，大不了赚钱了分他一半就是。
那芳嫔一见皇帝，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断往下落，靠在皇帝怀里时还浸湿了金丝银线勾的龙袍暗纹。皇帝把芳嫔揽在怀里低声安慰，轻声唤着她的小名，而周围妃嫔或羡或妒，仿佛小产都是能博取尊主同情怜爱的幸事。
芳嫔的寝殿并不算很大，又是刚刚小产过不宜多人出入，其他妃子的侍女就都站到了外殿去。整个寝殿里只有皇帝与芳嫔若无旁人的对话与芳嫔的丫鬟在地上走动拿去物件的声音。而安慰也不过是干巴巴的那几句，或许是因为这位娘娘并非十分得皇帝的心，不到半炷香的时间，皇帝就渐显疲色，又象征性地赏了些药材玉器便退了下去。
皇上一走，妃嫔哪里肯在这里停留，高挑妃子率先发了话，众人也找好了理由各自退去。墨宁随大流而去，走到外面时忽闻一声呼唤，转过身去，紫衣美人笑容灿烂。
“我瞧妹妹今天有点心不在焉的模样，莫不是因为难得见到皇上，心中喜不自胜？”
“臣妾难得窥见圣颜，比不得姐姐与皇上朝朝暮暮，自然紧张。”墨宁仿着话本子里妃嫔说话的语气回了句，那紫衣女子的笑意更盛，细白的五指忽然从宽大的袖摆中伸出，不合礼仪地搭在了她的手腕上，见墨宁长眉一挑，又很快收回了手。
“本以为妹妹的风寒尚未痊愈，看这样子妹妹恢复的挺好啊。”
风寒？墨宁眨了眨眼，她在把莺嫔送走前可没发现莺嫔有什么风寒，身体健康还朝气蓬勃的。莫不是这个妃子记混了或是莺嫔在装病？
未等她反应过来，紫衣美人又附身上来。宫殿之外的憧憧花影将阳光分割的支离破碎，，几名侍女乖巧地站在不远处的树荫底下为两人放风，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楚，顿时让燥意从清凉的褙子袖口钻进了体内。
“杜妹妹怕不是这几日糊涂了忘了事，这药居然还敢停下来。若不是所谓的风寒作证，芳嫔的小产，妹妹以为自己脱得了干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