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思销假回了公司，因为骆庭川自那天后就一直没回家。
虽然微信还是会雷打不动跟她报备，在公司通宵了，但没说为什么。
乔思一进公司就感受到了一种十分紧绷的氛围，连沈欣这个平常喜欢偷闲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乔思坐到工位上，趁机抓住从ceo办公室送文件回来的沈欣。
“公司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多了一堆我不认识的人？”
乔思刚路过会议室，里面坐着一排人在开会，但都不是川流的人。
沈欣好几天没见到乔思了，立刻扑过来抱住她，瘫在她身上，“思思啊我的好思思，你知不知道你不在这几天我有多累，都没人帮我干活了，公司这几天可是有大变动，再过阵子，咱们上头就要换人了。”
“换人？”
沈欣点点头，“据说……只是据说啊，安氏和川流在谈收购，已经初步达成合作了，说不定以后，咱们的领导那就要换人了。”
这时，会议室的门开了，骆庭川修长的腿当先从里面迈出来，清隽的脸上满是疲惫，他回身和安魏握了握手，和刘律师一起送安魏离开。
路过办公区时，他转头看了一眼乔思，眸色微亮，而后被刘律师提醒了一下，一行人进了电梯。
沈欣推着眼睛跟着骆庭川背影发愣的乔思，“你也别发呆了，再过两个小时就要开始考核，你待会儿跟我去演奏厅准备一下，现在先帮我把这堆demo送去录音室，我快累死了……”
乔思哦了一声，连忙接过沈欣堆积如山的demo，抱着箱子跟在沈欣身后。
做完后她回来拿琴准备去演奏厅，手机猝不及防震动了一下，屏幕上跳出一条消息：你来一下我办公室。
是骆庭川。
乔思想到他刚才那个疲惫的样子，估计饭也没好好吃，她放下琴先打开外卖点了一堆奶茶和三明治，备注了加急才向他办公室走去。
打开门，骆庭川正靠在椅子里闭目休息。
西装外套丢在沙发上，他衬衫领口随意地被扯开了扣子，露出瓷白清瘦的锁骨，他薄唇微抿，听到开门的声音，状态闲散地睁开一只眼睛。
对她勾勾手指。
乔思犹豫了下，走过去，走到他办公桌旁边时，骆庭川突然倾身过来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身前。
这一下太突然了，乔思条件反射挣扎了一下，把手抽了出来，“干嘛？”
骆庭川垂落双肩，卸了力似的又倒在椅子里，很累的样子，随后不满的抱怨起来，“都说了多少次了我又不喜欢你，你怕什么啊，上次你说不会再给我奖励我也同意了，我辛辛苦苦去找那群老家伙要几个名额差点被骂死，一晚上没睡椅子又这么硬，我还不能找个人抱着靠一下吗，没想到有的人比椅子还硬……”
乔思怔住了，她还是第一次听他撒气一样的叨叨那么多，听起来确实是生气了。
上次在张记外他要了个奖励，乔思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被亲了，美色当头不是每个人都有急智的，亲完半晌她才觉得不对劲，他们的关系表面上是关系户助理和ceo，私底下还是恋爱老师和纯情男学生，怎么听都很容易想歪，她要再继续这么不清不楚和他乱来，真成只顾着自己爽的变态了。
而且骆庭川说什么，喜欢和想要是两回事，这狗屁理论翻译过来就是炮友啊！
真不知道谁教他的，她严重怀疑是司少钦。
所以那晚亲完她就跟他说以后不可以要这种奖励，虽然人都是下半身动物，虽然是她有错在先，虽然……反正她就是怕耽误他，万一再遇上个更好的“安小羽”，这段关系总还是不开始比较好。
在脑海里把那些理智都过了一边，但骆庭川就这么一个近似撒娇的举动，乔思基本已经不记得理智是什么东西了。
她的大猫，在委屈了。
乔思叹了口气，慢慢走过去，重新捞起他的手臂放在自己腰上，然后双手环抱住他的后颈，让他舒服地靠自己肚子上，“舒服了吗？”
骆庭川把头埋在她小腹上蹭了蹭，她身上没什么肉，也没比椅子好多少，“嗯，舒服。”
乔思这个角度看不到，他薄唇挑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清冷的眸子亮晶晶，看来心里又得意了，呵，哪能有人不喜欢他呢，他可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男人。
骆庭川闭上眼睛安安稳稳地靠着她眯了五六分钟，乔思先忍不住低头问，“我听沈欣说，川流要被收购了？为什么啊……公司不是运营得好好的吗？”
骆庭川抱着她腰的手臂紧了紧，好像快要睡着了，声音很懒散，“川流虽然声势不错，但始终只是一家刚起步没几年的公司，在安氏眼里，川流只是一个婴儿，如果能共赢，帮川流走得更远，跟安氏合作也没什么不可以。”
他轻描淡写的带过去，没告诉乔思真正的原因，而乔思也不会知道，川流最早成立的想法本来就是因为她，因为乐团是她的梦想。
乔思其实也只是随口一问，怕他状态不好。
虽然和邓媛的关系比较尴尬，但就算邓媛变成了川流的董事，也不会改变什么，顶多……也就是如果邓媛看不爽她，把她辞退而已，但人家那么大一个董事，不至于那么小心眼的。
听骆庭川那么说，她没再多问。
沈欣让她过会儿去演奏厅准备，时间快到了，她拍拍牢牢抱着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骆庭川，我要去演奏厅准备考核了，你去做评委吗？”
“不去。”
乔思大概能猜到，因为她这个ceo关系户的原因，骆庭川又要求加名额，董事会肯定不会同意他继续做评委了。
她心里好像落下厚厚一层棉花压着似的，不重，但绵绵的。
“那……我自己走啦？”她轻轻顺了一下他的后颈，示意他放开自己。
骆庭川这才不情不愿的起身，垂着睫毛，俊眉皱得十分不耐烦，他嗓音低沉的警告她：“不许被淘汰。”
乔思很艰难的才从他脸上移开眼。
怎么办啊，骆庭川也，太可爱了吧。
……
这次考核没有公开过，是内部活动，候补名额一共三个，不过参加考核的人就五个人，基本只要发挥稳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五进三都进不去，那乔思真是白练那么久了。
评委果不其然又有邓媛。
不过乔思经过这么多天的自我消解已经基本能够做到表面上淡然了，邓媛不想要她，她又何必上赶着去贴，但真当坐下来直面时，她还是调整了很久。
手里的琴已经不再是邓媛给她留的那把了。
这是骆庭川亲手给她制作的琴，如果不好好使用，那就是浪费，是亵渎。
她闭了闭眼，把心思收回来，放在让自己开心的事身上，努力想了一会儿……开心的事是……
每一次被骆庭川要奖励。
在以为被一切抛弃时，骆庭川给她做饭。
同学聚餐上骆庭川帮她出头后，小小得意的眼神。
还有刚才，抱着她安安静静的睡着时，微微颤动的睫毛。
乔思深呼吸一口气，拿起琴弓，放在弦上——
所有所有让她最开心的事，全部都是骆庭川。
……
考核的过程没有什么惊喜，应该说，乔思发挥正常，三个评委一致给了通过，听到结果时惊讶又觉得在预料之中，惊讶的是邓媛居然也给了她通过。
从演奏厅背着琴离开时，身后有人叫住了乔思。
乔思回过身，看到邓媛和助理站在门口，邓媛小声示意助理先走，然后走向乔思。
乔思一动没动，没回避眼神。
近距离看，这些年来邓媛是变了很多，变得更漂亮，更有光彩了，她身上穿着华贵的高定套装，是乔思那个阶级的家庭永远不可能接触到的，比起儿时记忆里做大提琴老师的母亲，眼前的人更像从电视里走出来的音乐家。
“有什么事吗，老师？”乔思淡淡开口，心里想的是要赶紧把结果告诉骆庭川。
邓媛微微一笑，神色柔和，竟问她：“乔思，有没有时间跟我一起吃个晚饭？”
“吃饭？就你和我吗？”
邓媛点头，“就你和我，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聊一下了。”
乔思很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她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这样沉默着跟在邓媛身后上了车，再沉默着被邓媛带到川流附近的一家私房菜馆，进门前她瞥了一眼私房菜馆的菜单，价格有点离谱，而且这里是不对外开放的，只为常客预留位置。
邓媛和乔思走进来，服务生习以为常的把他们带到了庭院里的精致观景位。
她坐下来，觉得有些不自在。
小时候有一年生日，邓媛接她放学回家，她在路边看到一家甜品店新出炉的奶油蛋糕，馋哭了，哭着要邓媛给她买，邓媛去问了一下，结果那么小一个蛋糕居然要三百多块，最后也没舍得买，给她买了另一个廉价的香精蛋糕。
邓媛把菜单推给她：“想吃什么就点，这家我们经常来，口味很好，你爱吃的糖醋小排、香芋蒸鸡都是招牌菜。”
乔思不想去细品她口中的“我们”指的是谁，低头浏览了一会儿菜单，故意避开了她提到的那几个，随便点了几道。
邓媛笑笑，大概也有些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其实上次……我不是故意的，乔思，你也知道我那几年生了很严重的病，好几次从鬼门关回来。”邓媛低眉，有些无奈的看着手腕上淡到快要看不见的伤痕。
乔思记得，邓媛消失那年，已经被诊断成抑郁症了，有一天早上，是她在浴室发现躺在血水中的邓媛的。
“为了嫁给乔民生，我失去了前途，失去了一切，失去了我的人生，那年我实在是撑不下去了，乔民生顾不上我，我如果不离开，可能已经……”她摇了摇头，“我当时在医院，没有亲人，没有钱，差点被医院撵出去，是安魏救了我。”
乔思小口抿着茶，等她说完了一切，她才淡声道，“我知道，你过得不好，是我爸的错，但，那和我没关系，我没有让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我没有对不起你。”
邓媛被乔思的一番话梗住。
乔思当年只是个孩子，她又有什么错呢？乔民生和邓媛谁对不起谁，都和她没关系，可是原生家庭带给她的阴影却会伴随她一生，这太不公平了。
邓媛顿了顿，只是说，“是妈妈对不起你，我可以补偿你，乔思……”
“不用了。”乔思打断她，“你什么也不用做，我们就这样就好，你有你的幸福家庭，我也有我自己的人生，这一切已经不能改变什么了，也不用改变。”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邓媛自知对不起乔思，虽然这一场所谓的“和解”是骆庭川一手促成，但她其实，怎么可能真的狠得下心。
乔思毕竟还是她的女儿。
罢了，反正以后川流和安氏就是一家公司，相处的机会很多，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说话间，菜上齐了，邓媛还是为她点了她最爱吃的那几道菜，乔思却没什么心思吃，只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邓媛搭话。
邓媛：“你今天拉的那段《春》我挺喜欢的，小时候的灵气还在，技巧也厉害了很多，我听说骆先生之前给你找了乐团的大师培训，看得出来你下了苦功。”
乔思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其实我最近有收徒的打算，你可以考虑一下这件事。”
乔思的筷子一顿。
邓媛：“接下来我还有十场巡演，我很希望你能加入我的团队。”
“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乔思觉得很奇怪，今天的邓媛和之前的态度实在太不一样，乔思明白，自己对她来说，更多的是想逃离的回忆。
邓媛一笑，“我只是想通了，希望你也能原谅我，所以你好好考虑一下，尽快给我答复。”
其实乔思已经没有那么怪她了，邓媛那时候有抑郁症。
她没再说什么。
邓媛倒也没继续逼她，片刻后聊到其他话题，说到骆庭川和安小羽的事，邓媛略有深意的道：“说实话骆庭川是我和安魏之前给小羽看中的人，我和川流合作下来最大的印象就是这个优秀的ceo，为人干净纯粹，虽然和小羽没成，但……以后有骆庭川在你身边，我也就放心许多了。”
乔思一门心思想着赶快结束这餐，没怎么听出她话里的深意，结果走之前又被嘱咐了一句，“思思，好好珍惜骆庭川，不要错过了。”
乔思没懂邓媛为什么这么说，不过她现在的确很想去找骆庭川，告诉他，她没给他丢人。
邓媛走后，乔思在路边打了辆车。
上车后报了川流的地址，司机应了一声启动了车子，她觉得有些累，心里也乱糟糟的，便闭目靠在了后座里。
完全没注意到，这辆车的司机，没有像其他出租车一样在驾驶位上摆放着工牌。
这是一辆黑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