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之前,乔思收到了公司通过乐团考核的消息,她是乐团正式的大提琴手,但乔思没等到骆庭川。
其实从那晚之后骆庭川就消失了,没有回公司,手机打不通,消息不回复,乔思在公司外堵了刘律师很久才堵到,刘律师行色匆忙,看见乔思面露难色。
乔思追问了几次,刘律师只是说骆庭川家里出了点急事,近期不会回公司,让乔思别等了。
这个语气听起来好像他生病了一样,乔思急得掉眼泪。
“没有生病,他很好,不过你找不到他的,只能等他联系你,应该……很快。”刘律师神色复杂,却不愿意再多解释,只让乔思再等几天。
乔思等了一周,每天都在给骆庭川打电话,依旧是忙音。
这一周里,她没有注意到的是,除了骆庭川,方然和司少钦也不在家,整个公寓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因为方然现在,正忙得很。
上一次被司少钦撞破秘密以后,司少钦天不亮就直接跑路了,走得时候一身寒气,方然知道他在生气,而且是生了大气。
关于她就是原玉本人这件事情,很难一下子解释清楚,司少钦也没耐心听完她的解释。但好在,他没有报警,只是生气了,说明什么呢,说明她还有机会。
钦赐大门紧闭。
要找到司少钦很容易,长久以来,他们三个人的手机方然都有办法可以定位到,所以才能那么清楚他们的行踪。
此时此刻,司少钦的定位显示,他在——墓地。
……
今天是司少钦姐姐的忌日。
他每年都会提前两三天到附近住,今天他像往常一样带着祭品和鲜花来到姐姐的墓地前,然而没想到的是,墓碑前居然已经有人送了一束满天星。
司少钦唇角微扬,把手里的玫瑰放到满天星旁边,而后退后几步直接坐在了台阶上,等着来人自己出现。
“出来吧。”
方然从梧桐树后缓缓走出来,一身朴素的黑色裙子,没有化妆,清清淡淡地抱着双臂靠在树上望着他,“还生气吗?”
司少钦在阳光下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眯了眯眼,“你是变态吧,方然,哦不,原玉,怎么又跟踪人,不怕我报警啊?”
方然笑了笑,走到他面前,双手撑在膝盖上,弯下腰去和他对视:“要报警还等到现在吗,一直以来我什么时候害过你们了。”
司少钦:“所以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拯救你。”方然伸手轻轻捏住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因为觉得自己害死了姐姐,所以活到姐姐这个年纪也不要继续活了是不是?”
司少钦没说话,手里握成拳,里面躺着一瓶安眠药。
方然放开他的下巴,双手捧着他的脸,眼神虔诚又动情地说:“你这个笨蛋,你的姐姐很爱你,你要是敢去找她,信不信你姐姐会骂死你。”
司少钦被她逗笑了,透亮的眼眸湿漉漉地看着方然。
十年前,本市曾经报道过一则很轰动的新闻,一个女孩在大街上为救弟弟发生了车祸,女孩去世时才25岁,是lo圈有名的太太,去世时身上还穿着非常漂亮的lo裙,引发了lo圈的头条。
“你还真是神通广大,什么都知道。”司少钦自嘲的笑了笑,“你不懂的,那天我和我爸吵架跑去网吧通宵,就因为我去参加市足球比赛我爸没去看去了姐姐的毕业典礼,姐姐找了我一夜想解释,结果我还在大街上任性地和她生气……所以从那天起我就失去了一切,你懂吗方然,我爸妈移民了,他们不想见到我,我在这里陪着姐姐,可是姐姐再也没回来。”
姐姐喜欢lo裙,所以他继承了姐姐的爱好,这样就好像,姐姐还活在他的身边一样。
方然倾身去抱住他,在他耳边安抚道:“不是你的错。”
怀里传来司少钦断断续续的声音,他在颤抖:“活下来的根本不应该是我,我爸妈想要的是姐姐,我也好想姐姐。”
方然去握住他的手,非常温柔的把他手里的安眠药拿出来,扔掉,然后将手指嵌入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紧扣,轻吻着他的耳畔,“你的姐姐很爱你,所以才会拼尽全力的想要你好好活着,正是因为这么好的你活下来了,你才能拯救我,我很爱你司少钦,我比任何人都爱你,需要你,活下来,好不好。”
如果不是当年司少钦对她的善意,她应该独自在阴暗的角落里腐烂了,也不会有今天的方然,司少钦是她的光。
“我三岁时父母就离婚了,原是我妈的姓,因为家庭原因我从小性格很孤僻,高中时我好丑呀……都不敢抬头看别人,更别说交朋友了。”方然抱着他给他讲自己的故事,她高中时候脸上总是长痘痘,所以才一直用头发遮着脸。
她用额头去抵着他的额头,去看他湿润的眼眸:“可是好神奇,每次我被欺负了你总会从旁边路过,然后随手救下我。你在我眼里真的好伟大啊司少钦,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所以从那时她就发誓,她一定要找到司少钦,把自己变成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然后以身相许,不管他愿不愿意。
司少钦扬了扬唇,“所以你策划这一切就是为了我的美色啊。”
方然去吻他,直白的承认:“是,就是为了你的美色。我那么变态又神通广大,你跑不掉的,没有我的允许,你只能好好活着,然后被我爱着。”
司少钦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25岁生日快乐,司少钦。”方然笑,“从现在开始,我会做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所以你要好好活着,感受一下我的爱意。”
此时此刻,司少钦只觉得他好像个被人宠溺的小姑娘。
不过……也挺好的。
……
乔思找不到骆庭川。
下班之前,她再次收到了原玉的消息,这一次,原玉给她发来了简短却重要的内容:他被困在骆家老宅,快去找他。
她再回过去原玉却迟迟没有回复,她只好直接去了刘律师的事务所外等。
律师事务所内,刘律师早已看到楼下那个小小的身影,乔思正把脑袋缩进竖起的衣领里,百无聊赖地踢着台阶玩。
过了三个小时再去看,她在楼下吃关东煮。
这是非等到他不可了。
刘律师叹了口气,他知道她想得到什么信息,可是骆庭川的事不是他能插手的,也和乔思无关。铁石心肠的加班到十一点,刘律师看了眼窗外,那小姑娘正蹲在在冷风里直打颤。
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指不定他还没死在老夫人手里就先死在少爷手里了,算了……刘律师收拾好东西,无奈地给自己下班。
乔思见刘律师出来了,立刻从地上跳起来:“刘律师!”
刘律师对她摆摆手,拎着公文包直接朝前走,“外面冷,找个地儿再说。”
刘律师带着她去了附近的咖啡馆,见她冷得嘴唇发紫,先给她要了杯热奶茶,等她看起来好一点了,才放下心来。
乔思很着急。
“有人告诉我骆庭川被困在骆家老宅了,这是真的吗?”
“骆先生现在的确在老宅,不过……”刘律师喝了口茶,“他和夫人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你放心吧。”
她知道“夫人”指的是骆庭川的母亲,乔思脑海里忽然那一次在餐厅里打工时看到的生日宴,而且最后她在小巷里找到骆庭川时,他明显不太好。
“真的吗,他母亲,不会对他怎么样吗?我以前见到过,他好像被他母亲打了……”乔思眼神里的担忧在无限下坠,落不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这让她非常害怕,“刘律师,我真的很担心他,他真的会没事吗?”
刘律师拿着茶杯的手微微抖了抖。
他从小看着骆庭川长大,骆家的事他自然比乔思清楚,但他的身份终究只是一个家庭律师,骆家的家事还轮不到他来插手。
可是……
乔思说着说着眼泪就簌簌往下掉,她抬手擦掉,哽咽道:“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刘律师您能告诉我吗?”
说不动容是假的,骆庭川在刘律师心里跟儿子其实没什么两样,其实这件事并不奇怪,从骆庭川小时候开始,夫人隔段时间便会将骆庭川关在老宅一两天“训诫”,近几年都没出过什么大事,这次已经一周多了,他也很担心。
刘律师犹豫了下,告诉乔思:“这其实,在骆家算是一个传统。夫人教育孩子一向都比较严厉,控制欲有些强,小少爷……就是骆先生还小一点的时候,就经常因为不听话被关禁闭。”
“关禁闭?”
“嗯,有时候是会有一些体罚,但都不会太严重,骆先生小时候比较怕黑,所以夫人关一关他就听话了……”
什么叫,只是一些体罚?
把怕黑的人关起来,这不是酷刑吗?
乔思听得浑身发冷,手不自觉握成拳,指甲都嵌入了肉里,“所以,他现在还会被这样‘体罚’吗?”
刘律师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忽然神色凝重,说道:“其实,好像也有过一两次很严重的……少爷初一入学那天我去接少爷去学校,看到他手臂和脚上都有伤痕,像是……像是被绳子勒出来的,但我问少爷,少爷只是说没事,那件事过去很多年了,后来没有再发生过,我也几乎快忘记了……”
被绳子勒出来的伤痕……
乔思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这个‘训诫’出现的原因,其实是一个骆家保守了很久的秘密。”刘律师握了握拳,最终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
同一时间,骆家老宅。
二楼尽头的房间被落了锁,落地窗同样被封了个严实。
房内的装饰像是一个小男孩的房间,墙上挂满了奖状和一个七八岁男孩的照片,书柜旁还放着搭好的乐高模型。
床边有个英俊而颓唐的男人。
男人靠着床角坐在地上,不远处的地上散落着没吃过的食物和不明药物,他的状态看起来有些糟糕,以往合身的衬衫此刻又宽大了些,显得整个人越发的清瘦颀长,下颌的线条比以往更加凌厉,但他的眼神仍旧透亮清澈,正静静望着窗外出神。
再仔细一些看,会发现他手里紧攥着一条项链,吊坠是一颗发黄的塑料纽扣。
不知男人就这么坐了多久,夕阳渐渐落下之时,门外终于有人开门进来了。
曾晴身后跟着管家,管家端着餐盘,餐盘里依然是那几道熟悉的菜,桂花糕、黑椒排骨,菜旁边放着药,是他以前常吃的那些……骆庭川皱了皱眉,胃里有些翻滚。
管家把餐盘放在桌上,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食物,默默弯腰收拾。
曾晴走到男人面前蹲下,伸手整理了下男人凌乱的刘海。
“庭川,怎么不吃饭?”
骆庭川别开头,不想说话。
“吃完饭把药吃了。”
曾晴也不恼,只是慢条斯理地帮他整理好衣领,而后道:“庭川,你想通了吗,以后搬回来住陪着妈好不好?”
骆庭川垂落眼眸,睫毛在眼睑落下一片阴影,仿佛羽毛从空中缓缓落下的痕迹,优美又易碎。
曾晴:“妈不喜欢那个叫乔思的女孩,我还记得你高中时候第一次离家出走就是和她在一起,是她把你教坏了,如果你想结婚,妈还可以给你找更优秀的女孩。”
骆庭川睫毛微颤,他抬眸,深黑的眸色泛着寒意,“我这辈子,只要乔思。”
曾晴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到墙边,抚摸着墙上那个七八岁男孩的照片,声音里充满了温情:“庭川,你小时候很听妈妈的话,但你现在真的变了很多。”
骆庭川薄唇微抿,扯出一个嘲讽般的笑意,“你很清楚,我不是他。”
曾晴定在原地。
骆庭川冷然道:“不管你再怎么强行改造我,都不可能会变成他。”
十二岁以前的回忆,骆庭川其实已经忘记了很久,或者说,被催眠过后,将那那些记忆封存了很久,久到他也不再记得,墙上照片里的男孩不是他,而是骆家真正的小少爷,骆庭汌。
而他只是一个,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