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店的床上躺到半夜，乔思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目光是虚的。
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出现车里的那个场景，骆庭川的靠近，他的呼吸，还有她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因为弯腰而从他锁骨前掉出来的纽扣项链，和他身上淡淡的香味。
很窒息。
而那一刻，她居然，真的在期待他会不会吻下来。
乔思伸手捂住脸。
当时她整个人下意识慌了，车内沉默又暧昧的气氛蔓延，就在骆庭川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她紧张地握住手里的纸袋，然后，车窗被人敲了敲，外面有人说那个路口不能停车，让他们赶快开车。
骆庭川很快收回手，坐回去启动车子。
仿佛梦境被打破，一切复又回到了现实，她竟觉得非常失落。
乔思把脑袋陷进被子里。
她其实很沉迷于这种时刻，小心翼翼的享受着自己的暗恋，享受着一些若有似无的暧昧，和暧昧消失以后的一点点不甘，对方不给她回应，她反而觉得这种失落会刺激她，让她兴奋。
但过往这么多次和别人暧昧的尝试中，她第一次感觉到这个病给自己带来的真实的……求而不得的刺激感觉。
对骆庭川，她非常的乐在其中。
早上乔思起得很早，因为考核在八点开始，她必须七点到达B市的市第一音乐厅。
起床时候她摸到手机，发现有条骆庭川发来的消息，是五分钟之前发送的，她点开，他说：【醒了吗？带着你的琴来下楼，你今天也参加。】
乔思怔了下。
之前也和骆庭川提到过考核的事，毕竟她进川流的目标还是要进入乐团。最近她一直在加紧练琴，川流那边的老师的辅导课没怎么落下，但是真的要参与乐团选拔的考核，还是够呛的，因为她知道其他选手几乎都是一些在圈内小有名气的新星。
而且，能够得到考核资格，她已经算是走后门了，是骆庭川给的特别优待。
考核的评委，骆庭川只是作为商业方面的考核导师出现，专业上……她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酒店的侍应生敲响了她的门，乔思打开，侍应生拿来了一个纸盒子，说是骆先生让送过来的。她打开一看，是一条黑色的长裙，样式简洁大方，裙摆的垂坠感做得很仙，她翻着长裙，发现标签已经被剪掉了，但盒子上的英文一看就非常昂贵。
盒子里也放着卡片，上面写着：【给女朋友。】
乔思微微笑了下，昨天走得匆忙什么衣服都没带，而且乐团考核这么重要的场合，就算要带她也没有，本来是昨晚顺便买的，结果就是她脑子晕乎乎的直接睡过去了。
她觉得骆庭川也不是那么不会恋爱，她换上裙子，心里盘算着这一次要不要给他什么奖励。
乔思抱着大提琴站在镜子面前，这条裙子衬得她的身材凹凸有致，修长纤细，看起来居然变得古典了几分，她抿了抿唇，低头抚摸着大提琴。
她比小时候也没有变太多，应该……可以认得出来吧。
她弯腰紧紧抱住自己的大提琴，紧到感觉要窒息了，琴的棱角硌得胸口生疼，让她所有感觉都在此刻变得不是那么的清晰了。
不知道邓媛现在怎么样了，过得幸福吗，她会不会有了新女儿就把她忘了？
她把头埋在大提琴身上，好像这样能获得一些慰藉和勇气，这是邓媛唯一给她留下的东西了。
如果要见到邓媛，比起期待，乔思更多的却还是害怕。
骆庭川在楼下等她，他靠在车上，只是抱着手臂，乔思提着裙子小心的走过去，害怕踩到，所以走得很慢，几分钟的路程，骆庭川的目光就这么直直的盯着她，把她身上都细细看了一遍。
乔思终于走到他面前，跟他说：“等久了吗？现在可以走了。”
骆庭川没说话，只是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乔思疑惑地望过来时，他喉结下意识动了动，转身替她打开车门。
“你很漂亮。”他说。
乔思笑了笑说：“是裙子好看。而且裙子好像很贵，我还是给你转钱吧。”虽然他们在模拟恋爱，但实际上骆庭川并不是她真的男朋友，虽然她的工资也是他给的，但这不太一样。
骆庭川停下，转身认真地看着她，漆瞳微闪：“男朋友送女朋友礼物为什么要钱？网上的情感大师都说算得太清楚的男人娶不到老婆。”
乔思听得哭笑不得，震惊于他居然真的有在反省这个事，“不是跟你说不要乱上网看了吗？而且我们又不是真的情侣，你是我领导。”
骆庭川垂落睫毛，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那你先欠着，等我想到你可以用什么还的时候，再还我。”
说完不等乔思回话便上了车。
乔思不知说什么好，这除了钱还能用什么还呢？
去音乐厅的路上，乔思因为在想邓媛的事，从上了车就没怎么讲话，后来装作太困睡了一路，骆庭川也只是沉默的开车。
酒店离音乐厅不远，他们到的时候还很早。停好车走上去时，音乐厅外已经陆续有很多带着乐器的人在准备了，乔思拉了拉身上的长裙，有些局促不安。
他们前面有一对背着小提琴的情侣，站在左边的女生一直在擦眼泪，男生低头轻声细语的鼓励她，然后把她抱在怀里，两人十指紧扣，互相依偎，很黏糊。
骆庭川仔细看了一会儿那对情侣，转头看到乔思不安的神色，他对她伸出手，问：“要我牵你进去吗？”
乔思愣了下，抬头看到面前的那对情侣，一下子明白了，他又在学习。乔思摇摇头，“现在不用了，要是被公司的人看到，我们怎么解释？你不是要去做评委吗，我一会儿自己进去就好了。”
骆庭川还是伸着手，眼眸澄净地盯着她发出邀请：“真的不要？”
“不要。”
骆庭川收回手，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乔思还是感觉到他好像有些失望，大概因为失去了一次教学机会。
乔思说：“那，等考核完了我们可以约会吗？”
骆庭川平静地回：“那得看我有没有时间。”
“那请问骆总你晚上有时间吗？”
骆庭川：“我会考虑。”
乔思笑了笑，好像看到她的大猫昂着头，竖着尾巴摇都不肯摇一下的样子，本来焦虑不安的情绪也慢慢消解了，她忽然发现，和骆庭川在一起的时候她总能心情很好。
临进场之前，骆庭川本来已经从工作人员通道走进去了，突然又回来。
乔思抱着琴蹲在角落，听见皮鞋响的声音，她抬起头。
骆庭川走近了，然后对着她弯下腰，手撑在膝盖上保持着这个姿势，而乔思也仰起头看着他，距离一下子变得非常近，乔思对上他琥珀一样明亮剔透的眸子，看到里面倒映出自己的样子，她呼吸停顿了一秒。
然后，骆庭川缓缓伸出右手，在她头顶犹豫了一下，蓦地落下来。
他力道不小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完全没顾及她是不是刚做好发型，但是他的手很烫，好像安抚了一下她觉得很冷的心脏，然后让它再次工作起来。
骆庭川淡淡笑了下，非常明亮，他说：“你等会……如果通过考核，就可以和世界上最优秀的男人约会，所以你要加油。”
乔思：“……”
直到皮鞋的声音消失了，乔思才慢慢回过来神来，呆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
她忘了教他，在别人失落的时候摸头发，是真的太犯规了，世界上最优秀的男人。
今天参加考核的大概有二十几个人，弦乐组被排在了第二项，乔思看了一下休息室里身边的人，一共就五个人参与这次的弦乐组类选拔，其中有三个乔思都在杂志上见过，是今年非常强势的新星，还有一个……
乔思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男生，男生看起来年纪很小，现在抱着琴在闭目养神。
这位乔思也略有耳闻，是安氏新签的大提琴新星，名字叫余阳，他是网上很有名气的一位网红大提琴家，油管的粉丝都几百万了。
她斜对面的两个女生在窃窃私语，依稀能听到几句。
“听说这次邓媛大师是评委……”
“真的吗？我一直很希望邓媛大师能收我为徒，也只是想想罢了，她女儿……”
听到这里乔思就再也没心思继续听了，她紧张地抱着大提琴，深呼吸几次。
不要怕，乔思。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乔思被工作人员带领进音乐厅。
她慢慢的从侧面走上台，从幕布的阴影里走到台中央的椅子上，眼角余光依稀能看到台下坐着三个评委，而骆庭川单独坐在最边上。
邓媛在三个评委中间，她看到了。
她感觉得到骆庭川的目光在跟随着她，但她不敢抬头。
直到坐下来，乔思缓慢的拿起弓。
这时，台下传来一句：“你好，可以请你抬起头来吗？”
因为在音乐厅的关系，传音格外的清晰，甚至还有回音，那个声音乔思再熟悉不过，是她思念了十五年，梦了十五年的声音。
她感觉到四肢百骸都被定在了位置上。
过了一分钟，见乔思低着头一动不动，几个评委都觉得有些奇怪。
骆庭川清隽的声音在提醒她：“乔思？”
乔思这才非常、非常慢的抬起了头，她握紧自己的琴和弓，仿佛那是她生命力唯一可以攀住的东西。
她在灯光下抬起脸。
骆庭川看清她的动作，怔了一下。
乔思此刻，眼眸里充满了湿润的光。
那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