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顾木恩跌跌撞撞地从咖啡馆中走了出去,慌乱紧绷的身影就像是战败的士兵,好似不早点离开,下一秒便又会被吃人的野兽吞噬地连残渣也不剩。
而坐在原位,从方才看见顾木恩口袋中的玻璃试管开始,岑子鹿的脑子便已经蓦地空了下来,就连一双眼睛也失了焦距,哪怕是定定地看着一个方向,可细细观察便也能很快发现,没有任何景物进入到她的眼中。
所以对于顾木恩离开的事情,她并没有立刻发觉,还是她的眼前忽然站了一道身影,挡住了她的所有光线,后知后觉地,岑子鹿才找回了思绪,轻轻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循着视线向上看去。
随后很快地,一张熟悉的面孔也已经映入了她的眼帘——
却是之前和顾木恩谈判的白屿,不知何时他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此时直直地站在她的面前,因为高度原因,他垂眸低低地看着她,一双漆黑的眼眸在逆光的环境中深的叫人心惊胆战。
于是下意识地,岑子鹿这才想起了什么,急忙转头去看自己身后靠窗的那个位置。
而此时,顾木恩早已经离开,不见踪影。
白屿显然也看出了什么,直直地盯着眼前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他沉声说道:“他已经走了,接下来……他应该也不会再抓着你是不是还活着的事情不放了。”
自然,没意外的话,岑家接下来便又能恢复平静。
可是现在,这明显不是岑子鹿最关心的问题。
之前白屿和顾木恩的那些谈话,她都清清楚楚地听在耳中,里面的每个字,信息量大的都有些过分,此时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抬头看着白屿,只觉得指尖都在颤抖:“你,你刚刚和他说的那些东西是什么意思?”
“……”白屿顿了顿:“你指什么?”
“就是你说我当年出事后,你其实一直在调查顾木恩的事情!”
岑子鹿立刻说道,话音因为刻意地压低,所以无法克制的颤意也更加明显:“这么多年,你真的都在怀疑我当时出意外和顾木恩有关系吗?而你是真的在查当年的事情吗?如果是真的,为什么你在一开始我醒来的时候不告诉我?”
她还清楚地记得,自己从二十五年的沉睡中清醒过来时,白屿和她说了很多关于这几年的事情,有父母,有自己的,甚至还有闺蜜的……但唯独没有关于顾木恩的。
可要是当时白屿心中就有这样关于真相的疑虑的话,那为什么不将这件事情告诉她?
单纯是为了叫她不要担心的话,那未免也太牵强了吧!
毕竟这件事情可是和她息息相关的啊!
岑子鹿激动不已地看着白屿想到,因为这样的念头,她的眼中也忍不住带上了一些愤懑。
但是将她的神情收在眼底,白屿的神情却依旧平静到了极点,深深地闭了闭眼睛,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已经多了一些无奈:“我不知道你当年的事情是不是和顾木恩有关系。”
岑子鹿:“……什么?”
“就是字面的意思。”
白屿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应该还记得,你出事的那年,我不过五六岁,尽管有些早熟,但毕竟还是孩子,我没将事情往别人的身上想太多,只以为你是真的遇上了车祸,很伤心,也很难受,而且当时,就连岑叔叔和岑阿姨都不知道你出门是为了见顾木恩,我又怎么会将你车祸去和他做上联想。”
后来,岑子鹿昏睡不醒的前十年,确实就像是顾木恩说的那样,他不止一次地上门,想要见一见她,但因为白屿的不停阻拦,他一次都没有成功。
那时,白屿也只是以为这个男人痴心妄想,想要在岑子鹿病中是献殷勤,挽回两人的关系,所以出于自己隐秘的爱恋,他自然不会让顾木恩如愿。
再接着,为了隐藏岑子鹿十年一直容颜不衰的秘密,白屿规划了岑子鹿的“假死”,之后自然更不可能叫顾木恩再上门来纠缠。
于是就这样模模糊糊地过了二十五年,直到今天,白屿才窥见了一些不寻常。
但是——
因为他的这一番解释,岑子鹿更加惊讶了;“那,那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在刚刚和顾木恩说那些……”
而且那样笃定的语气,不容置喙的强硬态度,简直已经主导了整场谈话,像是上帝般将顾木恩看的偷偷的,便连她哪怕是在远处暗暗看着,也是心中震荡。
可是,顾木恩淡淡地垂下了眼眸:“我刚刚的话那些话,都是因为你在之前已经给我解释过了现在的情况,还有你对顾木恩的怀疑,所以我就顺水推舟,直接将事情完全摊开讲透。”
更甚的是,他还举一反三。
在岑子鹿那儿只是怀疑“顾木恩和她沉睡的事情有关”,但到了顾木恩这儿,他直接就将这个罪名全部推到了他的身边,并且还果敢地将车祸的事情也一并归到了顾木恩的头上。
这其实就是一种“炸敌人”的心理战术,方法能不能行,有没有用,那都是一半一半的可能。
要是翻车了,那顾木恩自然就会顺藤摸瓜更多地看出什么,但只要成功了,白屿就能打得顾木恩从此站不起来。
而现在事实证明,白屿赌对了——
可这也实在是太惊险了!
岑子鹿诧异道:“我和你说的那些事情都只是我的猜测,但要是我这里一开始就是错的,那你再去说,不就全部完蛋了吗!”
“可现实并没有完蛋。”
白屿淡淡总结:“所以你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也不会再发生。”
“也,也是吧……”岑子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顿了顿后,她却从位置上立刻站了起来,心惊肉跳道:“可是刚刚顾木恩的反应,我沉睡不醒的事情还真的和他有关系,甚至我车祸的事情他也……”
“你想要将这件事情追查下去吗?”白屿抬了抬手,打断了岑子鹿的话,也用动作止住了她激动的情绪。
明显是已经将很多事情都想过了一遍,他的神情沉静又带着透彻。
于是岑子鹿微微怔了怔,也突然有些迷惑了:“我,我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查下去,最开始,我做了一个关于顾木恩的梦,在那个梦境中,我和他见面了,他还和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说我在化学比赛中失手翻了一个错误,于是我心里十分矛盾,因为我总觉得我忘掉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于是我铤而走险,在顾木恩来纠缠我们家时,我给他打了那个电话,想要试探出一些关于当年的真相,甚至刚刚我还在他的口袋里,看见了那个玻璃试管……”
那就像是一个打开开关的按钮。
在目光所及时,岑子鹿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都像是慢了一拍,随后,不可抑制的头疼还有记忆残渣便如同狂风过境般席卷了过来!
好像有很多事情都疯狂地从她的脑子里掠过,但她废力去看,却发现自己还是不能完全看清。
应该是玻璃试管的刺激还是太小了。
但冥冥中,岑子鹿能感觉到,自己和所有的真相都只差临门的一脚——
或许只要再多那么一点点的时间,或者多看见那么一点点的东西,她就能很快想起了!
可问题就是——
这些一点点的东西,都在顾木恩身上。
这也意味着,要是岑子鹿想要恢复记忆,可能还是得和顾木恩扯上关系。
所以一时之间,她彻底地迷惑了,内心的天平,更是偏向了不想再继续查下去的那边。
而白屿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甚至在最刚刚,他的纠结也和岑子鹿一样。
毕竟知道顾木恩很可能就是曾经伤害过岑子鹿的人,他心中暴戾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滋长到了几乎无法控制的程度。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直接掀了桌子,将顾木恩摁在地上狠狠地打上一顿,随后再拖着这个疯子直接扔到外面街上,让车子也一样撞一遍。
可是——
一旦这么做,他势必又会将岑子鹿还活着的事情牵扯出来,毕竟按照顾木恩的脑子,顺藤摸瓜那不过都是几分钟的事情。
于是他苦苦忍耐,直到和岑子鹿开始交流,他想过让岑子鹿试着不要再去深究二十五年的事情。
因为和过去的秘密相比,他更珍惜的是现在,他们能平平静静,美好温馨的日子。
但是现在——
看着岑子鹿纠结的样子,他还是没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垂眸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一字一顿道:“我将选择权交给你。”
“子鹿,如果你真的对过去的事情依旧耿耿于怀的话,我愿意陪你继续将真相挖掘下去。”
哪怕是和顾木恩拼的鱼死网破,他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