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江淮月派人捎了一些书一封信和一个盒子给陆芷筠。
自上次陆芷筠受伤之后,就连江淮月也没能见到陆芷筠。他帮她卖过一张画,也是由人送到江淮月的手上的。
现在裴重锦意识到江淮月可能会和守备营贪墨一案有所牵连,更不可能让陆芷筠与江淮月有所接触了。
他也已经亲自又去找了一回江淮月,只是这次与上次不一样,上次他还带着点旁敲侧击的意思,这回警告的意味已经是十分的浓重了。
看在往昔同窗的份上,裴重锦警告江淮月,若是江家涉事不深,最好及时抽离。
至于江淮月听进去多少,裴重锦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作恶者终究逃不出天网恢恢。
他也不担心自己露底,这些日子遇到这么多事情就已经表明,即便他想隐瞒,但是京城之中的各位已经是按奈不住了。
陆芷筠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做工精美的七宝琉璃簪。
信是江淮月写给陆芷筠的,他在信上说,他母亲的生辰是在一个多月之后,所以他必须先行回京。若是陆芷筠回到京城之后还要卖画只管凭着陆芷筠自己的印记直接去京城的风雅集便是了。那都是江淮月的产业。
江淮月还说原本陆芷筠也要回京,他是和陆芷筠一路的,也好有个招引,但是现在他要先行一步了。那些书是给陆芷筠路上消遣用的,都是陆芷筠喜欢看的风物志以及民间故事。
陆芷筠收到这些东西之后真是略有点唏嘘。
她摩挲着着江淮月送她的那些书的封面,低低的叹息了一声,若是江淮月与暗市无关的话,或许他们真的会是很好的朋友。
只可惜现在……陆芷筠将书装了起来,也打包到了行礼当中,准备一起带回京城。
“这是江公子送来的吗?”春碧好奇的问道。
“是啊。”陆芷筠笑道,“他倒是思虑的周全,这些书倒真是我喜欢的,这下路上不愁了!”
“哦。”春碧点了点头,随后笑道,“那书我就另外帮姑娘收着,可以放在马车上随时翻看。对了,江公子这般有心,姑娘不回点什么给他?也算是礼尚往来嘛。”
“你一直不都是提防着他吗?”陆芷筠觉得有点意外,“怎么这回却是主动提出要我回礼了?”
春碧一怔,随后笑道,“提防归提防,但是人情总要做足的。免得失礼。”
“这倒也是!”陆芷筠犹豫了一下,“那回什么才好?”
春碧想了想,“不如就将前几日兰姨做的扇子坠子给过去吧。快到夏天了,扇子用的多。横竖是兰姨做的,与姑娘也没什么大关系,权当是个谢礼。”
“也好!”陆芷筠没多想,去将兰姨打的坠子拿了出来,找了个盒子装好,派人送去了风雅集。
不到中午,江淮月就托人来信,说收到了坠子,很喜欢,已经挂在了随身的荷包上。江淮月说的有点暧昧,让陆芷筠蹙眉不已。不过好在坠子是兰姨做的,送也是春碧派人送去的,只当是回礼,倒也没什么了。
江淮月先行离开临川,裴重锦一点都不意外。
他若是真的要留下陪着陆芷筠一起离开,那裴重锦才真的意外。
初一,风和日丽,陆芷筠在城中告别了郡守夫人和郡守小姐,带着王嬷嬷,春碧一起踏上了回京的道路。
郡守夫人怕陆芷筠在外出事还特别雇佣了几名靠得住的镖师沿途保护陆芷筠。
陆芷筠画了一副慈母梳妆图给郡守夫人,画的便是她及笈那日,郡守夫人给她梳头着簪的场景。
此画有感而发,色调柔和,她刻意的淡化了她自己的面容,只留一头青丝披肩的侧影,而着重的将笔墨放在郡守夫人的脸上。郡守夫人慈眉善目,表情庄重肃穆之中又充满着温情脉脉。寥寥数笔,陆芷筠想要表达的一切便已经跃然纸上。
郡守夫人一看这画眼圈就红了,连连说陆芷筠有心了。
等她生辰那日,一定要将此画挂出来供大家赏析。
她对这画真是爱不释手。
就在陆芷筠离开临川城的不久,七皇子押送人贩回京的车队也在裴重锦的护送之下离开了临川城了。
半月后。
已经是初夏时分,越往南走,天气热的越快,马车里已经渐渐的多了几分暑气。
这半月以来,一直都是陆芷筠的马车在前,七皇子押送犯人的马车在后的走着。好像大家都已经培养出一定的默契一样。
是夜,两个车队均在龙须山脚下的驿站歇脚。
陆芷筠大概是因为从没离开过临川的缘故,出了临川才七八天的时间就开始生病了,这些日子益发的感觉到头晕目眩,整日昏昏沉沉的,就连说话的精神都没有,最近更是一句话都不主动说了。
晚膳之后,陆芷筠一头晕倒在驿站的客房里面。
这可把兰姨和王嬷嬷给吓坏了。
这龙须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没个村镇在附近,就孤零零的一个驿站耸立在山脚下。
兰姨央着春碧去求求裴重锦,看看有没有办法。
春碧过去,不多时裴重锦带了两个人过来。
“大人!”兰姨直掉眼泪,“我们姑娘前几天还挺好的,最近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就病的这般的严重。之前在别的镇子上也请大夫看了,只说是水土不服外加轻微有点中暑,开了一些药,没成想越来越厉害起来。”
“让凌风给你们家姑娘看看,他之前学过点医术。”裴重锦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陆芷筠,沉声让凌风过去。
凌风行了一礼,说了一声得罪了,这才按住了陆芷筠的手腕。
“大人。”不多时,凌风就蹙了蹙眉头,“陆姑娘不像是水土不服和中暑,而是中毒了!”
“中毒?”王嬷嬷和兰姨同时惊呼了起来,“不可能!”她们两个异口同声的说道。
陆芷筠的一切饮食都经由她们两个的手,她们就是怕陆芷筠从没出过远门,这一下子要在路上走那么远,身体不适应,所以在饮食上特别的加以小心。
“中的是什么毒?”裴重锦寒声问道。
“属下不知。”凌风摇了摇头。“不过陆姑娘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不如属下先带着陆姑娘回到之前的镇子上,去找个大夫再看看。”
“之前的大夫就说是水土不服加中暑,你再找他们看能看出什么名堂?”裴重锦蹙眉说道。
“那可如何是好啊。”王嬷嬷也是慌了神。
“如今唯有找人带着陆姑娘快马先行回京了!”裴重锦说道。“我可以找御医给陆姑娘诊治。”
王嬷嬷和兰姨对看了一眼。
“那就这么办吧!”王嬷嬷拍板道。
“属下跟随,一路上好有个照应。”春碧说道。
“那就再好不过了!”原本王嬷嬷心底还存着点顾虑,现在也完全消失了。
陆芷筠毕竟是个姑娘,若是真的与裴重锦孤男寡女的上路真是有点不好,但是多一个春碧就好说多了。
再说了,现在是救命,哪里有那么多讲究的。
“那事不宜迟,今夜就直接赶路!”裴重锦果断的说道。
“奴婢帮忙收拾点东西。春碧姑娘带着路上用。”兰姨也赶紧说道。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一队人马从驿站冲出,快速的朝京城而去。
临近驿站的山坡上,几名黑衣人矗立,夜风烈烈,吹动他们的衣衫。
“先生,裴重锦果然带着几名侍卫送那姑娘先走了!”一名黑衣人从山下匆忙行来,抱拳说道。
“恩。”几名黑衣人中有一人脸上带着一只暗色的面具,黑袍随风轻舞,宛若地狱鬼魅一般。
“先生,接下来咱们怎么办?”有人问道。
“只要裴重锦一走,剩下人就没什么好惧怕的。”黑衣人缓声说道,声音应该是被刻意的隐藏过,显得有点沙哑。“今日后半夜便应有雨,到了明日,龙须山山路难行,他们带着七皇子与关押犯人的囚车必定是走不快。等到明日日落时分,他们不得不在山中扎营,人困马乏,咱们等到夜深人静,他们熟睡的时候,你们便偷入营地之中。记得咱们的目标是人犯,若是能带回最好,带不回便直接就地杀了!”
“是。”
话音才落不久,山中的雨便落了下来。初夏的山雨雨点又大又密集,砸在人的身上还有点疼,不多时,大家的衣衫便都被浇了一个透湿!
黑袍面具的男子略抬眸仰望了一下黑压压的夜空,似乎露出了几分笑意。
只要人犯一死,其他的物证便是死的,顶多动摇一二,却不能真的作数。裴重锦就是再有本事,若无真凭实据,单单的靠着一本帐本,怎么能与以三皇子为首的三名皇子对抗?
自出事以来,该处理的都已经处理掉了。只是裴重锦那边防的太紧,着实难以下手。而且这边也不知道到底那守备将军在大牢里面说了些什么!最理想的状态是能将人救出来,仔细盘问,看看他到底说了些什么,没说什么,再做定夺。但是若是情况不许,人救不出来,便直接杀掉人犯。毕竟所有的事情他是最清楚的。
若是没有他的口供,即便裴重锦拥有所有的账册,他们都可抵赖一二。因为他们都已经看到了送入京城的账册了,里面压根没有提及几位皇子的事情。只是江淮月知道裴重锦这人心细,就怕被裴重锦藏下了什么秘密送往京城。
还有裴重锦若是查账便不难看出每次随着贿银送入京城的还有一大笔银两,那些银两数目不小,但是却去向不明。怕是裴重锦要追着问这些银两的来历与去向。韩从义在大牢里面不敢胡说。
裴重锦防的再紧又有什么用,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百密终有一疏,总能找到错漏之处下手,尤其是在回京的路上。
那守备将军还应该是个明白事理的人,知道自己若是招供了,便是抄家灭族的下场。他多半会咬死不说。而且他也会一心求死!只有他死了,他的父母妻儿才能得以保全。不过锦衣卫逼供的手段多端,那守备将军落在裴重锦的手中一直到现在也已经有好几个月了!
就怕他熬不住裴重锦的酷刑!只要他不说,那批银子便是一笔死帐,没有任何的对证能证明银子从何而来,又被送往京城的何处!但是要是韩从义熬不住说了,那就麻烦了。
这才是黑衣人和几位皇子最担心的!
现在他们只能寄希望在那守备将军骨头够硬,也寄希望与他投鼠忌器,毕竟才出事发现帐本丢失的时候,这边就已经派人将守备将军的家眷都秘密的带走,逼迫着守备将军与裴重锦孤注一掷。
守备府的夫人和将军的子嗣几乎就是在一夜之间失踪的。
裴重锦找了许久都没找到。
其实就连裴重锦心底也明白,他堂堂一个锦衣卫若是在临川都找不到守备将军府的家眷的话,那人就一定已经不在临川了!甚至可能都不在大齐的境内。
至于帮忙运送银两的人,这边已经秘密的处理掉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翌日,雨依然下的很大。
从临川回京就这段龙须山的山路是最难走的,因为是穿山而过,都是土路,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泥泞不堪,马队行过,土和着水成了粘粘腻腻的泥,被踩的坑坑洼洼,前面踩下去,马上就被雨水灌成一个小水洼,后面的人再踩,鞋子都恨不得陷落在里面拔不出来,更是容易摔倒。
这段山路走的大家都是人困马乏,每个人的心情都是烦躁至极,就连坐在马车里面的云烨都感觉到自己心底总是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