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容湛微微侧目,他很想看看,面对这般咄咄逼人的言辞时,这个少女,该如何回应。
这个角度,能清晰的看见少女面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只见,少女的唇角玩味的勾了勾,下一瞬,她微微蹙眉,故作疑惑的道:“今天这场宴会难道是沈尚书府的人来操办的吗?”
她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出来,在座的各位皆是面面相觑,一脸的茫然。
冯姨娘闻言,只觉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呵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阎九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又接着道:“哦,不是你们操办的,难道是陛下让你们亲自接待今儿来参加赏花宴的诸位?”
这……这胡诌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冯姨娘还有些不解,但沈尚书却是变了脸色,奈何,他坐在男子席位间,离女眷席有些距离,只得暗暗对冯姨娘递眼色,期盼她能看得懂。
见冯姨娘一脸茫然的样子,阎九很无辜的摊了摊手,唇边的笑有些恶劣:“既然宴会不是沈尚书府操办,在座的诸位亦不是由你们府上来接待,在我刚踏入凉亭之际,皇上都还未曾发话,沈四小姐又是何来的权利,先皇上一步发言问话的呢?”
她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惊得自然是这颜二小姐好大的胆子,竟拿皇帝来做筏子,借此将尚书府推上风口浪尖。
不过,她陈述的倒也是事实,皇帝都未曾发话,她一个小小的庶出小姐有什么资格,又是谁给她的临驾于皇权之上的权利的?沈尚书?
这可真是……有些耐人寻味了呢。
不等众人惊异完,只听得那清清脆脆的嗓音再次响起:“最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你为什么要诅咒皇上呢?”
冯姨娘本就被她先前的话气得头昏脑涨,再听这话,几欲吐血。
什么叫,咒皇上?
借她一百个胆她也不敢诅咒天子啊!这颜家二小姐简直荒谬!
阎九这番话说出来,周围的还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瞬间归于死寂,凉亭内安静到只能闻得那树间不时响起的几声婉转鸟鸣。
有大胆之人偷瞄着皇帝的面色,才看一眼,便吓得瑟缩了回去。
“诅咒?”皇帝咀嚼着这两个字的含义,忽而笑了,森然的目光落在阎九的身上,他一字一句的问:“颜家丫头,何出此言?”
面上虽带着笑,但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看得人心惊肉跳。
在座的人都不禁猜想,下一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颜二小姐就会被拖出去乱棍打死,然后剁成肉泥喂狗。
皇帝那不怒自威的气势确实逼人,也让人畏惧,但这并不包括阎九在其中。
阎九拖着腮帮子,漫不经心的开口解释:“回皇上,跪拜之礼是很有讲究的,对什么样的人,该行什么样的礼,都得拿捏好分寸。
皇上乃九五之尊,是真龙天子,按道理,行三叩九拜之礼亦是受得起的,但,也要分是何等场合,若是不注重场合随便行礼,受礼之人,轻则,染上霉运,诸事不顺,重则,可是要折寿短命的呢。”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婉转欢快,听在皇帝耳中却是犹如丧钟,在他心头狠狠的敲击着。
在捕捉到皇帝面上一闪而过的惊骇与慌乱时,阎九笑了。
自古以来,没有哪个皇帝不希望自己长命百岁的,确切点说,身处高位的人,都舍不得放弃他们现如今的身份地位。
蝼蚁尚且偷生,谁又嫌命长了?
这心系着天下江山,后宫佳丽三千的皇帝嘛,自然就更想延年益寿了。
“不过,这和沈府姨娘的话有何关系?”傅楠安终究是没忍住,将心中的好奇问了出来。
阎九瞥了一眼一副好奇宝宝模样的少年,莞尔一笑,不紧不慢的道:“方才她不是要我对皇上磕头跪拜吗?这么喜庆的日子,拜什么?祭奠已故亡人吗?”
周围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就连教养极好的皇子们亦是一脸震惊的看着她,仿佛她说了多么大逆不道的浑话。
此时此刻,沈尚书早已气得浑身哆嗦,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冯姨娘和沈舒琳,蹭得一下站起身朝皇帝的下首走了过去,“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刚想叩首告饶,却听得一声饶有兴味的调侃响起:“才说了不分场合行跪拜之礼要折寿,尚书大人是见不得皇上身体康健,万寿无疆吗?”
沈尚书那行到一半的叩首礼顿时就僵在了那里,他叩也不是,抬也不是,一时间,连告饶的话都卡在嗓子眼儿里,不上不下,好悬没背过气去。
再看皇帝的面色,啧啧,和这满园五颜六色的花儿相较起来,也不遑多让啊!
四下里突兀的响起一声轻笑,由于凉亭里安静得很,这悦耳的笑声倒是格外清晰。
不用看,用脚想都知道笑的人是谁。
普天之下,敢不买皇帝面子的,也就只有容郡王一人了。
“沈东阳,朕平日里是不是太抬举你了?嗯?”
皇帝气得险些压制不住火气,幸而有雪妃温温柔柔的抚着他胸膛,为他顺气,才勉强缓了缓,但那微眯的眸子里,森寒的冷意却是不减反增。
再看,跪在下首僵直着身子的沈尚书已经抖如筛糠了。
此刻他心中苦不堪言,拜也不是,不拜也不是,简直进退两难。
在座皆是静默不语,冷眼旁观,无一人敢上前替沈尚书求情。
“你们一个个的是不是都巴不得朕英年早逝才好?!”皇帝终是没压住怒火,拍案而起,桌上的珍馐佳肴,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凉亭里本就安静,现如今更是噤若寒蝉,人人自危。
天子之怒,不是他们承受得起的。
“都是一群没用的东西,尽会惹朕生气,哼!”皇帝冷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雪妃见状也连忙起身跟上,才走两步,脚步却顿住,回眸深深地看了一眼男子席位间的那抹纤细身影,妖娆的眉眼之中掠过一抹探究。
却恰好,不偏不倚的与那少女寒星般的眸子对了个正着。
少女略略挑唇,一丝邪气的笑在唇边绽开,连带着那双眸子里都透着些许兴味。
那眼神瞧得雪妃心头微惊,她下意识的扭头,避开那道令她极其不舒服的目光,追着皇帝离开的方向去了。
而同样,亦有一道视线落在阎九的身上,带着探究,和几分若有所思。
阎九可不管周围人各异的眼光,她饿了,要吃东西。
于是,在众人鄙夷不屑,又极其厌恶的目光下,阎九心安理得的吃着面前长桌上摆放的珍馐美味。
举止粗俗,不堪入目。
最感到恶寒的还是三皇子傅楠泫,他这辈子还从未见过如此粗鄙不堪,丑陋无比的女子,关键是,这女人竟还是他的未婚妻,未来的三皇妃!
想到这,傅楠泫心中一阵作呕,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涌上心头,一瞬间,面如土色。
一旁的二皇子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面上的同情之色毫不掩饰:“唉,三弟,有这样一个恶俗的女子做皇妃,哥哥我可真是为你感到悲哀。”
傅楠泫一抬头,就瞧见四周频频朝他投来的同情怜悯的目光,他恼得顿时就要起身离开,却见皇后还高坐与凤椅之上,终是按捺住了心底翻涌的情绪。
他真是恨不得立刻去禀明父皇,求父皇拟旨,退了这劳什子的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