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吴雪颜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儿。
保养得宜的脸上了无生气,双目深深下陷,两个黛青色的眼袋令她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钟仁忙为唐瑾宜拉来一把椅子,长长叹气。
吴雪颜眼神空洞,傻傻盯着天花板,嘴里嗫嚅着穆靖南的名字。
唐瑾宜舔了下干涩的唇瓣,用尽所有的勇气喊了声“妈”。
吴雪颜缓缓转眸,扫了她一眼,“靖南都不在了,你喊我‘妈’做什么?”
这是唐瑾宜第一次朝吴雪颜喊出这个称呼。
“无论靖南在或者不在,我都要喊你一声‘妈’。”唐瑾宜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声音比以往对吴雪颜说话温柔了许多:“初七和柚子已经八天没见到我了,你明天先回易城,就让我留在这里等靖南的消息好不好?”
吴雪颜一下子陷入沉默。
“雪颜,瑾宜说得对,现在不光初七和柚子需要亲人的安抚,公司也需要你去主持大局。我前天就听说,已经有好几家财团对御龙湾那块地志在必得。”钟仁也开始劝吴雪颜,“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有更长的路需要走。我们现在不但要把靖南没做完的工作做完,还要做好。让靖南能够······”
“安息”两个字,钟仁并没有说出口,但吴雪颜和唐瑾宜都心知肚明。
吴雪颜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全身蜷缩,双手紧紧抓住胸前的衣服,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不能自拔。
“妈,为了靖南,为了初七和柚子,你一定要坚强起来。”唐瑾宜捂住嘴巴,压抑的哭声从手指缝中传出,“你先回易城,我在这边等消息——总得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吴雪颜“哇”地一下哭出声来,“老天爷对我太不公平了!我年轻时受到穆开泰的抛弃,现在唯一的儿子又没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雪颜,你再这样,我的心都被你扯成碎片了!”钟仁紧紧拥住她,“就算靖南走了,你还有我,有柚子和初七,有瑾宜,你如果不快点坚强起来,你让我们怎么勇敢地活下去!”
吴雪颜瘦骨嶙峋的手揪住钟仁的胳膊,哭得几乎断气。
穆靖南的忽然罹难,吴雪颜才真真正正体会到儿子才是她最亲近的人。
什么吴天一,罗绮君,公司······与儿子比起来,一文不值。
一向得体强势的吴雪颜近乎崩溃痛哭的样子,深深刺痛了唐瑾宜,她的泪水也不受控制地哗哗直流。
许久,吴雪颜哭累了,嗓子已经喑哑难辨,“我——马上回——易城,儿子没了,我还有——孙子——”
“不光雪颜要坚强起来,瑾宜也要快点走出痛苦。因为,易城那边还有许多事情在等着你们!”钟仁重重叹息。
这几天,他亲眼目睹了吴雪颜从天堂掉进地狱。
穆靖南虽然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是在他眼皮底下长大,因为他和吴雪颜的关系,早就把穆靖南当作自己的半个儿子。穆靖南一出事,他也一直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到F国的第二天,他的头发就白了一大半。
但他知道,如果他再一味地表露自己的痛苦和伤心,只会令已经崩溃的吴雪颜和唐瑾宜雪上加霜。
他现在是这个家唯一的成年男子,是这个摇摇欲坠家庭的顶梁柱,他如果不坚强,这个家就完了。
吴雪颜又在床上躺了会儿,就强打起精神和钟仁去了机场。
唐瑾宜和闻惠留在了F国。
从踏上F国那天起,唐瑾宜就堕入了无间地狱。
她的心每时每刻都在噬骨的疼痛中挣扎,她第一次体会到了生不如死的感觉。
穆靖南的忽然离去,已经抽掉了她大半生命。
吴雪颜走后,她每天都要去穆靖南出事的海域。
左丰不光调动了当地政府的专业救援队,还花重金雇佣了两支世界一流的海上救援力量,他们二十四小时在海上搜索,打捞,但二十多天过去了,罹难的十八个人只找到十三具尸骸。
唐瑾宜的心随着每一次的夕阳西下,绝望成灰。
闻惠再也看不下去了,私自做主订了回易城的机票,把唐瑾宜和自己的行李收拾好,准备捆也要把她捆去机场。
她哭着求闻惠,“闻姐,你先回去,我再等一等——我不能让靖南回来看不到我!”
“穆靖南已经死了!唐瑾宜,该醒醒了!穆靖南已经出事二十八天,现在所有的海上救援队都放弃了,你还活在自己臆想的世界里!叶小茶那个势利鬼已经快把我手机打爆,她说,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可以体谅,但她的电影已经开拍,如果三天之内你不出现在她电影的摄影棚,她就要告你违约!”
闻惠双手抓了下凌乱的短发,“你或许还不知道,现在穆氏集团股票已经跌至入市以来的历史最低!“耀星”实业已经公开叫板吴雪颜,要低价购入御龙湾那块地!AJ虽然有金鸥替你撑着,但也好不了多少,因为穆靖南没了,你又始终不露面,所有艺人都人心惶惶,更可恶的是,‘合谦’和‘青岳’又开始重金挖AJ的艺人了!”
这些话就像一把匕首,狠狠刺穿了唐瑾宜的心房。
这二十多天她一直在自欺欺人,回避着外界的一切。
但闻惠刚才的话一下子把她给骂醒了。
靖南虽然离开了这个世界,但他留下的产业还在,她作为他的女人,他的法定妻子,有义务守护好他留下的东西。
初七和柚子已经没有了爸爸,她只有给他们更多的爱,才能弥补他们父爱的缺失。
“闻姐。”她一开口,声音嘶哑得可怕,“你再等我半小时,我——再去一趟靖南出事的海滩。”
闻惠不放心,待她前脚出门,闻惠后脚就跟过去。
闻惠怕她发现自己,躲在十几米远的椰子树下,双目紧盯着她纤细的身影。
她双膝跪在白色沙滩上,双手似乎在抓着什么,然后就安静望着远处的大海。
她的背影就像一尊雕像,冰冷,却又蕴含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