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城说的井井有条,很专业。除此之外他还特意叮嘱了大家,比如随队的外科医生是哪位,帮助安抚情绪的心理医生是哪位,一旦突发紧急状况应该如何进行自救与申请救援,在灾区遇到了需要救援的灾民及牲畜应该如果给予相应的帮助等等。
梁君谧听得很认真,她一边使劲儿地推拒着肖时燃,一边在心里将这些值得注意的事项仔细地一一记下,毕竟这回是真要去万祥县了,她心知自己行踪已经暴露,逃跑的计划也多半要泡汤,而前方就是灾区,不可儿戏,她以前虽然也去过森宿岛吃过辛苦,但从未经历过地震这样的天灾,这一场救援行动看起来也远比她想象中的严肃的多。
听到康城又强调了一遍绿丝带,她低头,微敛着眉头仔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带着呢。侧头,无意间用眼角余光稍微瞥了一眼肖时燃的两个手腕——
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忽然,心生一计,要不要自己假装好心,把自己的绿丝带绑到肖时燃的手腕上,然后趁他去领取物资的时候,趁机开溜。
正琢磨间,不远处,有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小女孩弯着腰一路小跑了过来。
她蹲到肖时燃的跟前,摊开手心,露出一条绿丝带,悄悄地拉了拉肖时燃的袖子。
“叔叔,谢谢你,我的绿丝带找到了,你的还给你,妈妈说我不能拿你的,不然你一会儿就要饿肚子啦。”
……肖时燃睡意正浓,睁开眼时,坐在他身边的女人正在伸手抢那女学生手里的绿丝带。
梁君谧以为他睡着了,现下也没什么戒备,要东西要紧,整个人都几乎贴在了他的身上,两个人姿势亲密,她穿着纯白色的冲锋衣半敞着,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就在他眼前晃呀晃。
肖时燃闻出了一点不怀好意的味道。他陡然夺下绿丝带,又一把将梁君谧拉回了她的座位。
“有事儿?”
这女人,他都来了,她该不会是还在惦记着要逃跑的事儿吧。
梁君谧心虚,移开目光,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敢,将军误会了,我以为您睡着了,所以想帮您收着而已。”
肖时燃凉凉地哂笑一声,不以为然。
他支开那女学生,将绿丝带系在手腕上,用力踹了一脚前座的人。
唐巍迅速回过头来,他伪装得更为严实——鸭舌帽、黑墨镜、蓝口罩,整张脸就只能露出两只耳朵来。
肖时燃坐直了身子,将冲锋衣的拉链拉到最高,朝梁君谧的方向扬了一下下巴:“她不老实,你看紧她。”
“是。”唐巍颔首应下。
梁君谧抿唇,沉默了一会儿,扎好安全带,寂寥地望向窗外。
窗外草木凋零,枯黄的树叶在凉风中打旋儿。透明的玻璃窗中倒映着她和肖时燃的身影,大巴车开得很快,约莫晌午就到了万祥县,坐在车里六七个小时,车里的人大多腰酸背痛,下车时,有人哼哼唧唧,还有两个人嘟囔说为什么不坐火车。
康城耐心地跟他们解释,说万祥县这里交通不便,从泽城过来就只有坐大巴车和绿皮火车两条路,开车走公路需六七个小时,坐绿皮火车走铁路则要多绕七八座小县城,到时候就不是晌午能到的事儿了,早上五点出发,天黑了才能到,要更慢更累。
肖时燃先下了车,唐巍跟在他身后,梁君谧在车上带好了白色的棉纱手套,看了一眼车外的情况,准备跟志愿者团队一起,帮当地的灾民搬运送往临时避难所的相关物资。
肖时燃不见了踪影,她也没太在意,这些日子,她已经摸清了他的路数,先是假意不理睬她,背地里又指不定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她呢。逃跑的事儿是彻底不用想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当灾区志愿者吧。
路边,歪扭着的路灯下,一辆灰色的面包车里装满了要运往临时避难所的矿泉水和方便面。
前面路塌了,车过不去,要人绕道搬走,才能把食物和水带到临时避难所去。
眼看着身边的男女老少都扛着一箱水和一箱方便面,梁君谧心里有数,也不好装着娇气矜贵。她快速地挽起袖子,抱起来一箱水,又唤了一声司机,让他给她往怀里的矿泉水上再摞上一箱面。
男司机瞅瞅她,生面孔,白嫩又干净,不像是当地人。他拎起一箱子方便面,小心地压在了矿泉水上面:“小心点儿,别掉了,如果路上拿不动就叫人,你们外来帮忙的也要自己多注意安全才是。”
每一个生面孔过去,司机都如是交代。
几分钟后,康城领在前头,带着青年志愿者团队一路朝满是帐篷的临时避难所走去,梁君谧跟在后面,一行人顶着秋日的暴晒。
正午时分,照理说大晴天应该是又晒又热,但是偶然秋风一起,背后竟然还凉飕飕的。
梁君谧走在队尾,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直觉自己是有点发低烧了,大家一路上舟车劳顿也都还没吃午饭呢,饥肠辘辘,出不上什么力,很快,便感觉累了。
乡间的路还恰有一个特点,就是看着近实在远,有时候眼看着就在跟前儿的地方却能足足走上个十几二十分钟。
半小时后,还没走到,分明那临时避难所的蓝帐篷已经近在眼前了。
梁君谧手腕酸疼,额头上也出了一层薄汗,实在是搬不动了,她放下东西,在路边停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先前一直跟在身边的女生不知在何时变成了肖时燃。
他见她停了,他也停了。
他抱着两个箱子,身板挺得笔直地站在路边,问道:“沉吗?”
“不沉。”
“嗯。”
连多一个字都没有,转身就走。
梁君谧弯下腰,扶着膝盖歇了会儿,不一会儿,志愿者队伍走远了,肖时燃竟然两手空空地又回来了。
他冲锋衣右肩膀上多了个临时避难所专有的救助标志,明显是把东西送过去之后又折回来的。
他盯着她,目光深沉沉的,像是砚台里的一滩墨。
梁君谧抿了抿嘴巴,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碍于双手确实酸疼,心里面难免会有些动摇。
她小心地扫他一眼:“那……你要是真的想帮忙,那你就帮我把东西抬过去吧。”
肖时燃默了一会儿,扛起地上的东西,转头,跳到了路边的土沟里。
梁君谧微讶,不懂他什么意思,连忙追上他管他要东西。
“你要把物资带去哪儿?避难所在那边,灾民们都等着送东西过去呢!”
他侧头瞥她一眼,竟不由分说,连她也一起扛到了肩膀上。
“就你这样的还想着灾民呢?”
言罢,他扛着两个箱子和她,径直往一片廖无人烟的农田里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