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小刘先生还要科举呢,您怎么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朱小哥在一边提醒,程先生迟疑了下才道:“是我说错了,小刘先生,你要科举,你要做官,那你就知道,这条路,其实并不轻易。”
“我知道,不光是老爷,我叔叔也说,这条路很难,但我,还是要走上这条路。”刘如安觉得,这半年多所经历的,比自己之前几十年经历的都要多,既然如此,自己已经选择了,那就没有可后悔的。
“那,这棺木?”程先生见刘如安斩钉截铁,自己也不去劝说,担心起这口棺木来。
“等装好了,封好了,就着人抬出去。”陈衙役倒并不在意,既然是棺木,那必定要装东西。但程先生听了不乐意了:“难道还要我女婿躺进去?”
“也不是不成!”朱小哥这话换来程先生打他脑门一下:“这样的的,不许胡说,那要怎样才能变沉?”
这总是好几十斤的一个人,陈衙役已经呵呵一笑:“这我有法子,程先生啊,您只要在一边哭就好!”
这总要做全套,而程先生想起自己这一路上来的辛苦,奔忙,就真的悲从中来,痛哭起来,程先生是一个认为,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人,这会儿哭的那么痛苦,朱小哥也不由伤心起来,跟着哭出声。他刚一哭出声,嘴巴就被程先生捂住,朱小哥顿时会意,自己这会儿还在假死,于是也就收声。而刘如安也被程先生这哭声感动,也跟着哭起来,而在哭的时候,陈衙役已经把棺木装好,找了两个人抬出去,到了外面交给力夫,让他们帮着运回去。
程先生这一哭就难以收声,刘如安又在一边扶着程先生,也在那哭着往外走,于是这许多人跟随,倒真像朱小哥已经没了,从衙门里收了尸身回家。陈衙役看了个够,回到衙门里就对朱小哥笑嘻嘻地说:“你没瞧见,外面可热闹了。”
“别的罢了,我就担心我娘子,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朱小哥这会儿想起自己媳妇了,陈衙役坐在他身边:“你这会儿担心了?你放心,我瞧你那媳妇,和原来也不一样了。”
朱小哥长叹一声,但愿如此,自己的媳妇,和原来不一样了。
众人跟在程先生和刘如安身后,一直跟到了朱家,原本程娘子这心中还有一点万一,可见棺木进来了,程娘子晓得没有万一了,双手颤抖着要去掀棺木,一来这棺木已经封好了,二来刘如安怎能让程娘子看到里面的情形,于是刘如安低声道:“还是不要看了,免得伤心。”
“这,这是着实不成样子了,是不是?”程娘子颤抖着声音问刘如安,刘如安既不敢答个是也不敢不答,只是长叹一声。程娘子顿时就明白了,抱着棺木哭个不停,还是桑娘上去扶住程娘子:“姐姐,先办丧事吧。”
办丧事三个字一出口,程娘子就开始颤抖起来,桑娘也觉得伤心,伸手抱住程娘子,程娘子看着棺木:“我的丈夫,我的丈夫,怎能白白死了,我要为他报仇。”
说到报仇两个字,程娘子咬牙切齿,倒像面前坐着,坐着自己的仇人一样!刘如安见程娘子这样,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程娘子这样,倒不会寻死觅活,而且她肚内还有孩子,想来也会为了孩子,好好地过下去,尽管只有几天。
而朱大叔突然走出来,瞧着那口棺木,愣愣地问:“我的儿子,死了?”
刘如安还忘记了,还有朱大叔呢,对这个糊里糊涂的人,刘如安并没有什么好感,但还是要上去说:“是,这就是衙门里面……”
不等刘如安说完,朱大叔突然抓住刘如安的衣衫,把刘如安推到棺木旁边:“你,你再说一遍,这里面是谁?”
“是您的儿子!”刘如安重复一遍,朱大叔已经放开抓住刘如安的手,高声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就这样,就这样……”说着朱大叔的手松开,看着棺木,高声怒喊:“这里面躺着的,为什么不是你?”
这话所有的人都不晓得怎么接,而桑娘已经愤怒地道:“朱大叔,你说话也要讲讲良心,如安为了你们朱家,跑了这么些日子,你没有一句好话不说,现在还这样责问如安,你还到底有没有良心了?”
桑娘说完就要去拉刘如安:“我们走,留他们在这里。”
“桑娘!”刘如安既感动于桑娘的维护,也晓得这会儿走是不恰当的,只是叫了桑娘一声,但并没有走,桑娘看着刘如安:“我晓得自己的名字,你不要提醒我。”
“我也晓得你是意思,我也并不是提醒你,这会儿,我们走了,你姐姐怎么办?”桑娘看向程娘子,程娘子双眼满是泪水,似乎已经撑不住了,所有的事情,全都是程娘子一个人在支撑。而朱大叔,只会大喊大叫,让人照顾。
因此桑娘的火气转眼就往朱大叔那边去了:“你不要只会大喊大叫,觉得别人都对不起你,你可想过,为你儿子报仇。”
报仇?朱大叔眼中满是怒火:“我怎么报,我杀了那个人,那个人却说,他要我们家不安宁,我当初怎么就娶了这么一门亲?”
“你不会去找罪魁祸首,只会在这抱怨,难怪这家中的日子,越来越糟糕。”桑娘不屑地说着,朱大叔的神色变得更加难看,几乎想要把桑娘撕了。桑娘才不惧怕朱大叔的神色,接着朱大叔就往外冲出去!
“公公,您要去哪里?”程娘子看见朱大叔往外冲,急忙喊住朱大叔,朱大叔回头,眼圈通红整个人都和平常不一样,只是一字一句地说:“我,我要去找,去找那个什么祝大,他才不是你们舅舅,不是!”
程娘子吓的全身都抖了,朱大叔这一出去,要再有个三长两短,那这日子怎么过?刘如安看出朱大叔的动静,急忙对程娘子道:“姐姐莫慌,我陪着朱大叔出去。”
程娘子听到刘如安的声音,这才没有颤抖,只是看着刘如安跟着朱大叔往外走。桑娘上前扶了程娘子坐下:“姐姐,你先坐下,这里还有人,总要先,操办丧事。”
说着桑娘就哽咽起来,操办丧事?程娘子抬头,看见面前放着的那口棺木,想要伤心难过却不知道该从何处起,站起身走到棺木面前,伸手抚摸了棺木,这才哭出声。
程先生已经对桑娘道:“还劳烦秦小娘子,替我照顾女儿,我,我……”
桑娘要帮忙照顾程娘子,也是分内之事,急忙站起身,扶着程娘子往屋里去,就听到程先生在那道:“事已至此,大家该做什么就做吧。”桑娘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这不对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只能先进屋。
这丈夫没了,是要换上孝服的,桑娘把程娘子扶了坐在那里,找出孝服来给程娘子换上,程娘子整个人都像失了魂魄一样,只是飘在那里,任由桑娘给自己换上孝服,桑娘给程娘子换好孝服,又给她倒了杯水:“姐姐,先喝一口茶。”
“我的丈夫,怎么好好地,人就没了?”程娘子这才说出话,但声音缥缈,听说人到了十分伤心难过的时候,哭竟然也无法大哭,只能哽咽着说话。桑娘虽不知道什么是十分伤心难过处,但现在程娘子这般,想来也是十分伤心难过,于是桑娘轻声道:“姐姐,还有你肚内的孩子。”
是啊,还有孩子,孩子!程娘子告诉自己,为了孩子也要振作,可是全身似乎都没了力气,只能伸手按住肚子,桑娘还想再说话,陈四娘子掀起门帘走进来,陈四娘子瞧见程娘子这样,眼圈早就红了:“外面的事情都已经办的差不多了,有程先生,还有你母亲,都在帮忙呢,等这灵堂布置好了,你就能出去了,只是程先生说,堂上父亲尚在,这灵堂也不能布置的十分,十分……”
父亲尚在,这灵堂自然也不能布置的十分哀痛,程娘子觉得心如刀搅,一阵阵地疼起来,差点就疼的倒在床上,桑娘连声唤着程娘子。
桑娘唤着程娘子的声音,已经传到了门外,程先生不由抬头望向门内,程师母瞧着自己丈夫,十分奇怪地问:“你怎么总是望向里面,是担心女儿呢,还是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