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衙役咂了一下嘴：“他们读书人的事情，我也不晓得，你啊，这会儿就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再把银子准备好，然后过几天好来接你父亲！”
朱小哥等的就是这句，连连点头又谢过了陈衙役，这才跑走，陈衙役看着朱小哥的背影不由也笑了，这人啊，到了哪一步，谁也不知道，就说这刘如安，谁知道以后会到什么境地？想着陈衙役摇头晃脑，不管别人到了什么境地，自己啊，这辈子也就做个衙役，安安生生地过这一辈子。
刘如安匆匆走到书房外，管家带着小厮，正从里面把茶水点心给撤出来，看来这是陈招宣正好要离开了。刘如安急忙站在一边，对管家道：“还请大叔通报一声，就说我突然想起点事儿来，想和老爷说一说。”
管家抬眼瞧了瞧刘如安，笑了：“你这想起点什么事儿，要我通报进去？”
“我？”刘如安明明知道这是管家给自己下的套，可是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说了个我字就站在那儿，管家瞧着刘如安，轻叹一声：“方才你走了之后，老爷很气恼，说对你寄望甚大，谁知你却看重情爱，可惜啊可惜！”
看重情爱？刘如安的眉不由皱起：“老爷为何会这样说？他明明知道我和桑娘，好不容易才在一起。”
管家的眉一挑：“这啊，就要看你自己了，小刘先生，你且说说，你做人，想要的是什么？”
做人想要的是什么？刘如安想也不想：“我就想要我喜欢的人，我在意的人，我敬重的人，都过的好好的，然后若我有能力，那就要兼济天下，如此，也算没有白读了圣贤书。”
刘如安和管家的对话传到书房里面，正在和唐老爷下棋的陈招宣抬头看着唐老爷：“你这人，现在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怎地无缘无故说起这个？”唐老爷口中说着，淡淡地拿起一个棋子，吃掉了陈招宣的一条大龙，陈招宣按住唐老爷下棋的手：“我记得我们当年相识时候，曾说过，彼此要像兄弟一样相处。”
“现在难道我们不是兄弟一样相处吗？”唐老爷把手从陈招宣手中抽出来，拿着棋子在想什么。
陈招宣瞧着唐老爷：“你隐瞒了我许多东西，什么表姐，什么……”
唐老爷抬头看向陈招宣，这一眼看的陈招宣想要说的话都被堵在那里，接着唐老爷轻声叹气：“是我的错，老陈，是我的错。”
陈招宣眉一抖，唐老爷已经轻声道：“我把你当做知己，这几十年来，我们之间相处，也像知己一样，可是老陈，我就忘了一点，你和我，终究是不一样的，我们，也只是像知己，而不是，是知己！”
“你什么意思？”陈招宣仿佛自己的底细给揭开一样，声音已经带上怒气，唐老爷垂下眼帘：“老陈，你和我结识时候，我还没有发迹，那时候你结识我，为的是我有才华。而陈家，需要结识一些有才华的人，好让陈家的荣华富贵，有人相帮。”
“这对你没坏处。”陈招宣的唇紧紧抿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口，唐老爷点头：“是啊，对我没坏处，对你，也没有坏处，我们之间，互相得到了利益。可是老陈，你在心中，是看我不起的。”
唐老爷这句话差点让陈招宣跳起来：“老唐你疯了吗？我什么时候看不起你，我若看不起你，还会和你做这么久的好友，还会……”
“在你心中，所有的人都有可利用的地方，无用之人，你不会用，更不会结识。”唐老爷淡淡地说着，陈招宣的眼中露出愤怒：“那又如何？那又如何？老唐，我和你相识，对你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可我是人，我对你是真心当朋友，当知己看待。老陈，我很后悔，后悔请托你。”请托？陈招宣顿时想到了什么，他冷笑一声：“你后悔请托我去打听三十年前的事情，是不是？”
唐老爷缓缓点头：“我忘记了，以你的聪明，你很快就能猜出来，真正需要打听这件事的人是谁？我对不住……”
“你没有对不住他，你对不住的人是我！刘如安这样的人才，该选择什么样的妻子，你心中是很清楚的，可是你，竟然一味支持那个市井女子！”陈招宣冷冷地说着，但眼中却有期盼，这样的期盼，唐老爷多年来已经很熟悉，但现在唐老爷却觉得厌恶，凭什么，凭什么他想要得到就能得到，还以，这是为他好的名义。
“刘如安不会答应的。”唐老爷只说了这一句，陈招宣放声大笑：“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十分重要的提示，这个提示，足以让我在之后，得到我想要的。老唐，我想，话说到这份上，我们之间……”
“三十年的知己，现在，不过是我一个人的意思，老陈，还是要谢谢你。”说着唐老爷就站起身，对陈招宣作了一个揖，陈招宣慨然受之，等唐老爷直起身，陈招宣才道：“我并不担心你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他。”
唐老爷没有说话，陈招宣已经伸手拿起一个棋子，放在自己这边：“你看，这个棋子放下去，这盘棋就活了。老唐，做官我不如你，但下棋，我比你强，告辞。”说着陈招宣就往外走，唐老爷看着陈招宣的背影，长叹一声，三十年的交情，若没有刘如安这面镜子，或许唐老爷到现在，都没清楚，自己这位老友，到底心中想着什么。
刘如安和管家越说越觉得管家奇怪，就在刘如安想要让管家再次进去禀告时候，就看见陈招宣走出来，刘如安急忙对陈招宣行礼。
陈招宣只是看着刘如安：“你很好，非常好！”
自己很好，非常好？陈招宣这话是什么意思？刘如安不明白，但刘如安只对陈招宣露出一个笑，陈招宣已经看着管家：“以后，就很难再见到你了。”
“三十年了，多谢陈招宣对家主人的照顾。”管家似乎一点也不奇怪，只对陈招宣这样说，这句话让陈招宣放声大笑：“好好，果真仆人很像主人，都这样说，只是不知道，最后是谁赢谁输。”
谁赢谁输？刘如安的眉皱紧，陈招宣这句话中的意思，带有很多意味，难道说，他和唐老爷？刘如安不由看向书房，管家已经叹气：“人在这世间，聚合离散都是平常事，小刘先生，你可以进去了。”
刘如安摸不着头脑地走进书房，唐老爷正对着那局残棋，刘如安恭敬地叫了声老爷，唐老爷这才抬头：“你来了，来，和我下一局。”
“我不会下棋。”刘如安老实地回答，唐老爷哦了一声，接着就笑了：“倒是我的不是，忘记了你未必会下棋，你这会儿过来，是为了什么？”
“方才我在门口遇到了陈衙役，陈衙役说，上面的批复已经下来了？”刘如安直接问出，唐老爷淡淡地嗯了一声，刘如安哦了一句才道：“那为什么老爷，老爷会……”
“如安，你知道你什么都好，只有一点不好吗？”唐老爷的话，和方才管家的问话，似乎差不多，因此刘如安也一样回答：“老爷说我看重情爱，可是老爷，我觉得这些并不是看重于情爱，而是人要做个有情有义的人。”
有情有义的人？刘如安被陈招宣看中，只怕是因为这个，陈招宣精于算计，他的女儿想来耳濡目染，也会习惯地算一算，可是越精于算计的人，越担心自己吃亏，所以给出的每一分，都要能多多收回才是。
因此他们挑中的，都是有情有义的人，自己如此，刘如安也如此。而刘如安，在情义这点上，比自己走的更远。唐老爷思虑定了，才微微点头：“往下说。”
“老爷想是认为，国法难容，可是还有一句，天理人情。”既然唐老爷允许自己开口，那刘如安的胆子就大了很多，直接往下说，唐老爷鼻子里面冷哼一声，刘如安急忙又道：“老爷不要认为这是我在找理由，而是做官的人，自然是这些都不能往，天理人情国法，样样都要牢记，如此才能做一个好官。”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说，我在这件事上，没有讲人情，可你也要知道，若你时刻都记得讲人情，那你以后的路，会越来越难走，你要知道，等你做官之后，会有无数人盯着你，想要通过人情，让你束手无策！”唐老爷这句话，算得上语重心长，所以刘如安也点头：“我知道老爷是提醒我，提醒我不能只记得人情，毕竟，碍于人情，面子，收了些不该收的东西的人，是很多的。”
“你能记住这点就好。”唐老爷听了这句，觉得刘如安也算是一个不用重锤敲的人，只轻声说了一句。刘如安又笑了：“老爷的心思，我很明白，正因为老爷的心思我明白，所以我才想要对老爷说，我并不是一个只记得人情，而不记得国法，更不记得天理的人。老爷，我做官，是想兼济天下人的，是想庇护我想要庇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