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女娘,收留了这样私奔出来的人还不告官,你的一顿打也在那头上悬着,这会儿你还对我们这样没好脸?”小厮愤愤不平地说着,桑娘腰一叉:“你们若不让我进去,你们家小娘子不肯吃不肯睡,憔悴了,到时候你们主人,不也一样要拿你们是问?”
桑娘说的有道理,小厮让开一些,桑娘推开门走进去,林玲见了桑娘,哭着就要往上扑:“姐姐,苏郎他,苏郎他……”
“你不要哭了,这饭菜你也稍微吃一些。”桑娘见一边放在那没有动的饭菜,端过一碗汤对她说:“他被他叔父接走了,明儿你爹娘要来。”爹娘要来?林玲更是震惊,眼睛瞪的老大,桑娘安抚地道:“你爹娘来了你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今儿在堂上,苏先生拿出往来书信,确实曾有过议亲之举,只要把这官司往你爹娘背约上打,就好办许多!”
“是吗?”林玲将信将疑,桑娘拍一拍她:“自然是的,只是我想问问你,若……”
“姐姐,我晓得你要说什么,我和苏郎,从小认得,这是我自己个选的,就算是跳了悬崖也是我自己选的。”人这一辈子,总要做一些在别人眼中看起来鲁莽冲动的事情,就算粉身碎骨,也是自己选的。桑娘没料到林玲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想想也是,若是她是一个谨小慎微,什么都不敢做的人,又怎么敢跟着苏莫及离开,毕竟离开家乡离开爹娘,那就是连根拔起。
“姐姐,您不用担心我,我既选了,那就是我自己的事。”林玲这会儿听了桑娘说苏莫及已经被他叔父接走,大为放心,已经能吃喝些东西了。又见桑娘担心自己,于是反过来安慰桑娘。
“是我想错了,你既有这样的心,想来就不是个一般的女子。”桑娘回神过来,对林玲笑着说,林玲浅浅一笑:“姐姐也不是个一般的女子。姐姐,我生长深闺,从小读书,爹娘在和那边定亲之后,劝我,女人家这一辈子,嫁什么样的人都是一样的,爹娘怎么会害你,以后锦衣玉食,快活一世,可是我晓得,快活不快活的,不是锦衣玉食,不是被人趋奉,而是我的心,我的心它在告诉我,快活不快活。”
唯其如此,才能让林玲敢于答应跟着苏莫及走,就算再坏,也好过那样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纵然锦衣玉食,纵然众人称赞,那又如何,不过是别人口中的一生,而不是自己心中的一辈子。
桑娘再也没有说话,只是在那感慨,原本以为她是个弱女子,什么都承受不了,这会儿才晓得,她有这样的念头,也不是一刻两刻,更不是突如其来,人在世上,这一生,总要做点什么事情,好让自己觉得,自己在活着。
桑娘走出房间,林家的小厮还站在门外,桑娘瞧了他们两眼,突然开口:“饭钱房钱,都要双倍还我!”
双倍?这简直是打劫,小厮不满了:“我们不过是租了这一间屋子,怎么就要双倍?”
“你们还站在我这,占了我的地呢!”桑娘这话听在小厮耳中,简直是胡搅蛮缠,小厮的眼睛已经瞪起,桑娘白他们一眼,施施然下楼去。
林玲在内里听见,对小厮道:“你们就双倍还她,横竖我爹娘要来了。”
这个小娘子,到底是有什么法子,怎么她进去才一会儿,自己家哭哭啼啼的小娘子也不哭了,听这话,竟然还带有一点笑?不过这样总好过她在那哭啼,听着不耐不说,还要担心她上吊,真是担了好大的干系。
桑娘下楼见吴氏还坐在柜台里,桑娘也不理她,招呼婆子赶紧把内外都打扫干净,上了门板,好早点歇息。
吴氏见桑娘走下来,又凑到她跟前:“我听来往的客人说,说官府明儿要让林小娘子的爹娘来把她领回去,桑娘啊,我说,这麻烦可就大了。”
“有麻烦那也是我惹来的,跟您没关系,您要担心,就去找柳娘!”桑娘挤兑着吴氏,吴氏哪有本事去找柳娘,柳娘要真能收留吴氏,吴氏也就不会一直待在这客栈了,见吴氏缩回去了,桑娘不由摇头,怎么世上还有吴氏这样不知好歹的人,明明要靠着自己过日子,偏偏就要想做主,简直是没脑子!
这一晚林玲没睡好,桑娘可是一夜好睡,刚起来开了客栈的门,就来了几个人,昨儿林家的管家也在里面,簇拥着一个穿金戴银的安人。桑娘晓得这位只怕就是林玲的母亲林安人了,于是桑娘对安人道:“林小娘子在上面,您……”
桑娘话没说完,林安人身边的一个婆子已经阴恻恻开口:“你就是这客栈的小娘子,你们家容留拐子,罪也大着呢,竟然还敢大喇喇说话!”
桑娘挑眉看向这个婆子,从衣着上来瞧,感觉不大像是林家的下人,特别是林安人对这个婆子简直可以用讨好来形容,桑娘就晓得这婆子八成是节度使那边的,她冷笑一声:“我开门做生意,有路引拿银子来,我也就收了,什么拐子不拐子的,官府都还没判呢,你们倒一口一个拐子!别以为你家势大,我们就怕你!”
婆子早晓得桑娘不好对付,谁知道桑娘竟然是硬邦邦地还了自己几句,当着林安人的面,脸皮一下就红了:“你,你,犯错了还敢这样说话,我要,我要……”
“你要怎地?”桑娘反问:“你第一不是我长辈,顶多看在你年纪比我大的份上,叫你一声婆婆,第二不是官府这边,你口口声声我犯错,这等为老不尊的人,难道我还要好声好气地和你说话,你也太把我看的轻易了,把你自己看的重了!”
桑娘这等不给面子,婆子简直有想冲上去厮打桑娘的冲动,但当着林安人的面,婆子还是忍住了,只对林安人道:“我们还是上去看看小娘子!”
林安人也巴不得要见女儿,应了一声就要往前,桑娘已经拦住那婆子:“安人可以去,你不能去!”
自己不能去,这个客栈小娘子,简直就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婆子的眉已经高高竖起:“什么叫我不能去,你可晓得我的身份?”
“你的什么身份我不清楚,我就清楚,这客栈是我的,我想让谁进这客栈,谁就能进,毕竟,惊扰了客人,你们可赔不起!”桑娘这叫六月债还的快,昨儿林家管家带着人在客栈横冲竖撞的仇,桑娘可还记得呢。
婆子三番四次被拦,气的脸都红了:“你这个小娘子,你,你你……”
“你老人家可悠着些,别说话太急被呛到。”桑娘就是拦在楼梯口,不让那婆子上去,林安人想要见女儿,也顾不得许多,先上去了,婆子气的想要把桑娘的脸皮都给撕下来:“你别以为你伶牙俐齿,我就怕了你,我们家老爷,那可不是一般的官,我们家……”
桑娘丢了一个白眼,也不理这婆子,就回身上去了。婆子气的想要跟上去,方才明明已经输了一阵,只能在下面坐着等。
那两个小厮还守在门外,门是虚掩的,想来林安人已经进去了,桑娘也当这两个小厮不存在,走到门边就侧耳听了听,听出来里面还在哭。真不愧是母女,连这爱哭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