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人原本对女儿还有抱怨,等见了女儿,见她面色憔悴,双眼红肿,想来这几天也没有好吃好睡,话还没说,林安人自己倒流泪了,林玲见林安人走进,刚要喊娘,见她流泪也忍不住落下泪,抱住林安人道:“娘,女儿错了。”
“错了,那你就跟我们回去,至于那拐子……”林安人听到女儿说自己错了,心中大喜,以为女儿想出面指证苏莫及,这样的人就该活活打死。
林玲却摇头:“女儿错在担心爹娘不肯答应就跟了苏郎走了,娘,女儿不愿意去嫁那个人,女儿更不能,更不能去说苏郎是拐子!”
林安人神色大变,林玲已经低低地道:“爹娘总是觉得,女儿吃不得苦,女儿要嫁一个富贵人家,锦衣玉食被人趋奉这才叫好日子,但女儿心里知道,这样的日子女儿不愿意。”
“你,你这孩子,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早先爹娘的确有和苏家结亲的想法,不过是看这人为人聪明,读书成器,可后来他爹去世,他读书又在蹉跎,这件事自然不用再提,你是我们娇养长大的女儿,难道还要能看着你嫁个这样的人,亲自操劳过这辈子?”
“娘,女儿愿意啊!”一声愿意,说的林安人双泪直流,把女儿抱紧一些,再不说话。
林玲靠在林安人怀中:“爹娘想的,是要女儿锦衣玉食一辈子,可是这世间,最难的就是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女儿家,本就身如浮萍,飘到哪里就是哪里,就算是棵大树,也有轰然倒塌那日,那时候女儿这样的浮萍不也就一样要漂泊。娘,女儿这辈子,只有这件事不愿听您的话,苏郎本和女儿有过议亲之说,虽没成约,婚姻大事却不可儿戏,娘,女儿心中愿意,这是女儿自己选的路,就请娘,答应女儿让女儿走下去。”
走下去,不管以后遇到什么样的事情,都不后悔。林安人哽咽难忍,自己娇养长大的女儿啊,怎么愿意她去过那种注定坎坷的日子?
“你要知道,苏家,苏家连个下人都没有,你要亲自做饭洗衣,以后有了孩子,你还要自己照顾。”这些事情,想一想林安人就头疼,没有了丫鬟婆子服侍,这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林玲笑了:“我知道啊,娘,爹爹之前想要和苏郎议亲,不就是看中他这个人,苏郎这个人没有变,为什么现在就要,就要不认他了?”
林玲这句话,是在婉转说自己夫妻的不是了,林安人看着女儿,心中如火在烧,答应女儿自己去选,那就要承受背约的骂名,若是不答应,强把女儿带回家,嫁到节度使家,以后女儿的日子必定也不好过!
林安人伸手捶了女儿两下:“你就是被我们宠坏了,这样是生生地,生生地要爹娘答应你。”
“娘,娘!”林玲听出自己的娘已经软化,声音变的有些激动,桑娘本想进去,听到这里反而不愿进去了,这就是亲娘啊,亲娘疼女儿就是这样做的,自己的娘,自己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桑娘百感交集,伸手擦掉眼角的泪,悄悄地往楼下走。
楼下那婆子还坐在那,不光是那婆子,还有个衙役,看见桑娘走下来,那衙役就急忙道:“小娘子,今儿林家的家主也到了,正在堂上呢,说要你去做个证。”
桑娘点一点头,跟着衙役就要往外走,吴氏见桑娘走了,这才敢走到婆子身边,对她小声道:“我家这个女儿,主意是最大的,原本我不肯让他们住进来,偏生是我这个女儿做主要他们住进来的,瞧瞧这会儿,闹出这么大的风波!”
婆子原本以为吴氏不过也是个婆子,见吴氏口口声声说桑娘是她女儿,不由来了兴趣:“你是她娘,怎么不见她叫你?”
“这话不好说,这女儿,不是亲的!”吴氏含糊地说着,婆子哦了一声,顿时明白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皂丝麻线,小声对吴氏说:“他们两个,住进这房里,有没有……”
吴氏当然晓得这婆子是在问什么,轻咳一声却没说话,婆子顺手就从荷包里抓出几个钱来:“坐的久了,也要买茶喝!”
吴氏急忙接了钱,泡了茶就过来:“他们是住楼上,住一间屋子,按说没有,你想想我们这楼,这么窄,这动静大了,谁听不到啊!”婆子晓得里面的诀窍,和吴氏相对笑了笑,才对吴氏道:“我家夫人让我来,也就是想瞧瞧,这林小娘子,是不是……”是不是贞洁还在,若失了贞,就算苏莫及被打死,节度使家也不要了,毕竟这种有过私奔淫行的人,谁肯娶啊?只不过节度使夫人当然不会对林安人说出实话。
林安人还以为自己女儿还可以嫁进节度使家,却不知道对方早就做了决定,出面不过是恼怒竟然有人敢反抗自己家,不肯嫁进来。等事情完了,再慢慢地收拾林家!
吴氏虽不知道里面的窍门,但她在市井久了,也连连点头:“说的是呢,想想您家中的公子,什么样的女子寻不到?”
若不是自己家公子目盲,也不会要林家女儿,这攀了高枝还不安分,活该受穷一辈子。婆子只觉得和吴氏说话最为开心,又和吴氏唧唧哝哝说了半天。吴氏听了,只巴不得官府也把桑娘打上几十个板子,好出一出自己的那口气!
桑娘到了堂上,堂上人这会儿估计刚吵过,桑娘看见苏叔父和苏莫及站一边,另一边是林老爷和他的管家,两边神色都有些气愤!
桑娘看过了,这才上前给官行礼,堂上官瞧了桑娘一眼就道:“他们来的时候,说的什么?”
堂上官问的看似随意,但含义很深,桑娘仔细想了想才道:“林小娘子来的时候是做男子装扮,说的是朋友。”
“那他们住进来之后,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堂上官继续追问,桑娘早就准备好了:“林小娘子不爱说话,奴还问小苏,说怎么你这朋友不爱说话,小苏说她生来腼腆,饭食这些都是我送上的,至于住进去后,十分安静!”
安静,那就是没有做什么折腾人的事情,林老爷的神色明显松了些,女儿还要嫁人,现在只能推到拐子身上,到时候把女儿领回家,好让她嫁入节度使家!
“小苏看起来是个至诚君子!”桑娘觉得不大放心,又补了一句,这句话让林老爷恼怒开口:“至诚君子,从没见过谁家的至诚君子拐走别家的女儿!”
“是你给你女儿另外定亲,我家侄儿不过是带了未婚妻子走,算什么拐子?”苏叔父也在一边反驳,看来之前他们争吵的就是这件事,一边说拐骗,另一边说带走的是未婚妻子,天经地义!
堂上官连连拍着惊堂木:“休要再吵,如此看来,这人做事还算谨慎!”
“慧妹是我心中挚爱,听说两家议亲,我欢喜还来不及,此后岳父背约,另定了,我,我……”苏莫及说着眼圈都红了,看来昨日回去,苏叔父已经和他约定好了,只说林家背约,千万不能说是拐骗,拐骗了,那可就是杀头的罪!
“你这穷酸小子,当初议亲不过是说着玩的,岂有当真之理!”林老爷是个白身富翁,当初看中苏莫及才华,想着他能科举成名,那就能提携自家也有个当官的女婿,才想着要议亲,后面节度使家来寻,明明知道是目盲之人,还是定了,心里还在侥幸当初没有议定,此刻听到苏莫及口口声声当初议亲,气急之下,把实话给说出口。一说出口,堂上顿时安静了,这一安静下来,林老爷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急忙掩住口,却已经迟了!
堂上官已经对林老爷道:“你方才说的什么?当初的确议亲过?”
林老爷晓得自己话说错了,但也要硬着头皮不承认,只对堂上官道:“我,小老儿,说错了!”
堂上官已经指着上面悬着的匾额:“本府悬挂着,天理昭昭四个字,来的堂前,岂能说谎骗人?况且还是这样大事,想来此刻,事情已经明朗了!”
明朗了?林老爷吓的立即跪下:“当初并没议定,况且这边已经收了聘礼,岂能,岂能别了这家!”
“这是你的事情,与我何干?”堂上官最恨的就是这样嫌贫爱富,明明已经议定却要夺人志向的事情,于是飞快地写着判词,这判词一写,那就真没有挽回余地,林老爷在那连连磕头:“那边势大,若我这边退亲,就要把我合家都给打死,怎能因为一个女儿,就要我合家大小的命?”
这越说越荒唐了,苏叔父已经皱眉,堂上官思量了下:“也罢,此事虽因你背约引起,但小民愚昧也是常有的,既如此,我就写一封信,着书史跟你带回,退了这门亲!”
这是给苏莫及面子的事情,毕竟还没成婚,就闹出这样的风波,到时候他们翁婿面上不好看,苏莫及已经晓得,急忙上前跪下:“学生愿意跟随岳父回乡,亲自上门退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