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儿，你，你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不要浪费时……”
“你是故意说给外人听的，”他兀自说道，言辞布满肯定意味，“你应该早已探得颜景泽的去向，又佯装传旨是为了让众人相信皇后日夜忧心圣上，并无不臣之心，母后知道我听到懿旨，必定偏袒沈家与你作对，如此，便能诱导王妃劝和，提议让医术仅次颜景泽的赵太医换之入宫……”
姚瀛掀起薄唇，向生母逼近两步，“母后，伪造的立储密诏你准备好了吗，现只等赵太医入宫，为父皇诊脉开方即可，要不了一个时辰，父皇不治驾崩，而你，便可顺理成章的问罪相府与颜景泽，接下来……就是在朝臣面前悲痛万分的取出假诏书，昭告天下由我来继承大统……母后，这才是你真正的计划。”
赵氏被逼后退，脸色由白转青，方才气势汹汹的势头已被削弱大半。
“母后，你一直在欺骗我，利用我。”攻城是假，借由他领兵与守城禁军对峙，好乘虚而入害死姚深才是真。
计谋被拆穿，赵氏也莫可奈何，但她绝不会就此收手！“是！那又如何？你若没有对那云氏牵肠挂肚，又怎会甘心落入陷进之中？”
起先听到赵氏要去相府施压，他的第一反应的确是害怕云舒为难，受牵连，假使他能再冷静坚定一些，赵氏的计划未必发展得到这一步。
“母后这么做都是在为你筹谋，至于你知不知晓计划，根本无碍……你可别忘了，云氏还在母后手上，识相的快依计行事，否则你永远别想见到她！”
“好，”展眉，简单应了一声，脑海中那根由赵氏拽紧的弦应声崩断。
“我去。”
不安随之消弭，只盼自己这一次兵行险招，能赌赢心中所想。
舒儿，别怨我。
今日之举实非我愿，万勿忘怀，我绝不负昔日之约……
……
城门楼下，两方战起，杀喊震天。
姚瀛立于城门口上，冷目瞰之，旁系副将赵氏属赵家旧部，双手捧一把轻薄佩剑，躬身递予，“王爷，这是皇后娘娘的心意。”
“外祖家传之物，理应传给赵氏子孙，本王是姚氏皇族。”
“今日一战，成之得天下，”
“然败之株连，断子绝孙。”姚瀛没有接，迈步掠过副将贴近城墙，“拿回去还给她。”
已到这地步，还妄想用旁系血脉之情来敲打他，务必拼尽全力吗？
自觉可笑，背对着副将冷嗤，柔中带利。
“你是谁，啊——”
没预兆的，后头副将讶意的质问声，还没说完，一记闷嚎紧接而来，姚瀛惊，方要转身，一柄泛着寒光的冷铁架上他的颈侧。
“别动。”
姚瀛硕躯一震，听着身后接连而起了兵器相碰的鸣音，小规模的打斗就在他不留神间一蹴展开。
是己方失察，然混杂其中甜脆琳琅的两个字音，却让姚瀛喜出望外。
“舒儿……”他微微偏首，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你别动！”
云舒手握剑柄，清柔的声线微微颤抖，正在吃力的保持平衡。
姚瀛用余光轻扫，见颈边之剑剑身正中镂空，与缘同状，正是方才副将手中捧的那柄。
兴许剑体过重，于手无缚鸡之力的云舒而言，仅是拿起已不太容易。
可饶是如此，还偏要迫他，“叫他们尽快退兵，不许再攻进云城半寸之地。”
原来她此行专为护城？那么疑惑随之而来了，云舒是如何潜上的这城楼。
“听到没有，让你的人撤退！”观他不语，她提高音量，不过反使颤音愈发明显。
一声极轻的谑笑吐出，“如果我说不呢？”姚瀛企图转身，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览尽。
“你若敢不依，我，我杀了你……”
可是这样的话对其不具半点恐吓力，眼瞧着姚瀛从容自若，不紧不慢的转过身来，云舒慌起来，却只敢把剑锋朝他移近几分，聊作震慑，“别动，我真的会……”
“动手啊，杀了我。”
佩剑锻造精良，削铁如泥，触之颈肤，立刻留下半道清晰的血痕。
云舒倒吸一口凉气，心下跳起，她并不打算伤他的！可姚瀛似感觉不到疼痛般，紧贴锋刃转身，转眼已让那道纤薄的伤口加深数倍，嫣红蜿蜒，“舒儿，倘若要取我性命的那个人是你，我绝不躲避。”
朝思暮想的女子映入眼帘，一如记忆中那般清雅毓秀，光洁的额上此刻粉汗微覆，隐若月泽。眉如淡扫，脂粉不缀，一张嫣媚潋滟的小脸儿上惶乱可见，又因为紧张，粉唇弱弱翕合着，赏之神魂倾付，怎么都移不开眼。
颈间的绯色刺目，云舒蹙眉，被迫迎上他的视线，诧然其中居然全无怒色，有的只是波澜轻漾，透出丝缕脆弱的相思之情。
姚瀛偏首相望，垂眸不经意间，看见架在颈侧的铁器，还在柔婉的频颤。
心头产生微妙的悸动，他缓抬起手，将佩剑撇离，“这里很危险，你不应该来的。”
话中涟漪不起，但犹如深渊幽暗的眸中藏着温柔。
云舒惶色稍掩，不知怎的又生拥堵之感，“为什么？我原以为，这一天不会来的，为什么你要站在这里，为什么……偏要与我对立呢？”
对立即是为敌，为敌便要互相残杀，而后胜负，胜者为王，斩败者于刀下。
这样的情形，于彼此都是痛。
耳边风声与厮响一边倒向，数十兵士的武器刀剑被依次劫掠，捆在一处，扔去了姚瀛的脚边，姚瀛不及作声，偏眸，只见城楼上一班禁兵聚拢成群，正手无寸铁的面对一蒙面男子，向后恐慌败退，而副将，自一开始便倒地痛吟，至今难起。
“主子不想伤你们性命，束手者不杀！”
想从前那只听命于他刀尖舔血的男子，如今再不念旧主，只为眼前这女子出生入死了，姚瀛淡染笑意，并不为眼前的败局所怒目，“你还是与从前一样，那么善良手软，你一定是，比谁都不愿见到战争……”
不愿见到，却太明白战争往往是获得和平的手段。
城下厮杀遍起，铁骑震碎满城黄土，漫天飞扬，刀剑枪戈，弓羽箭矢，不顾一切刺穿在一件件亡不留名的铠甲之上，凭一声令下，铁蹄践踏向敌人、亲人、凡人们的尸身，溅沾热血，凌乱奔走在这皇城境地。
是城，还是修罗道场！
兵如潮水，惨伤难量，越久，那种血泪交织的咆哮声越如海浪奔腾般涌进耳中，云舒恶寒上窜，咬牙将剑刺进他的肩，“快！让他们住手，让他们暂退城外三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