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由婢女扶着,拂去一头虚汗。
“看我都糊涂了,父亲,弟妹身子不方便,还不快让她坐下。”
沈栖流大袖一扬,婢女搀扶其去一侧落座。
“多谢父亲,多谢大哥。”顿了顿,她柔顺的眉眼显露一丝恨意:“莲心,我方才在里头听到,你说你亲眼见到我与院判大人亲密,撇开敏柔亲自为我拭去泪水,温柔体贴……是吗?”
“奴……奴婢……”
“纵使你现在否认也是翻不了供了,那我便来告诉你,那日敏柔并未随行伺候,二少爷唤她去采买衣料缎子了,这件事只要稍稍去布庄一查便都有记录。莲心……你的眼睛是不是不大好,连她在不在场都看不清?”
莲心结结巴巴的辩解:“是……是奴婢……奴婢记错了……敏柔姑娘……确实是不在……”
“哼……那你不仅是眼睛有问题,记性更是令人堪忧啊,所以你这丫头的证词还有几分可信度?”沈栖流讥诮的讽道。
“父亲,下面一处儿子也算有份参与,且由儿子来说明。”
他俯身下来,视线与莲心持平,“莲心,我不管你是谁身边的丫头,又是谁派你来监视少夫人的,我只告诉你,你从一开始将诬陷对象定为颜院判起便是打错了主意。”
“大少爷……”
“你的确说的很详细,但我想你可能只是听了什么人的一面之词,因为那日颜院判根本不是单独与少夫人见面,与他一道拜访的,还有五皇子殿下……”
莲心明显始料未及:“什么……怎么……怎么可能……”
“大少爷记得仔细,那日五殿下与您约好品茶吟诗,整好在下也要例行复诊,是而一道来了。”
“是啊……百密必有疏漏,那陷害之人心思都在弟妹身上,再如何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你我这些不可控之事,不知是否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作茧自缚呢?”
沈栖流起身,看向门口处:“姚溪……你说是不是啊?”
姚溪自知阴谋揭露不留余地,亦逃脱不了这真相如山川倾倒般的向她袭来。
一触即发,再来已是他人脚底的渣子。
“沈栖流……”她懊恼为何输在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上,“大势向你倾去,我不得不认栽,你们一个个想尽办法帮她脱险,我更是寡不敌众,可是……我说的那些事情,你们便没有一刻疑心过?”
“算你识时务知晓大势已被谁掌控,然你我夫妻,你有任何疑心我理应给你机会提出,如何?你还有什么想问?”
姚溪整了整自己凌乱的衣衫,狼狈中强装镇定:“此次算我失策,证据稍显不足,颜景泽的医术临安闻名而府中的府医虽资历平庸些,却也不至逊色多少,你可敢让府医再次替她诊脉?”
颜景泽湛黑的眉眼波澜不起:“看来公主殿下是不撞南墙心不死,也好,便让府医来诊上一诊,也好彻底断了公主的疑心。”
“府医,进来!”姚溪向外一唤,众人方知她一早便携了府医过来意图探清云舒的身底。
“趁着这诊疗的功夫,可否请弟妹摆弄下针线,以确保颜景泽手上之物非你所出。”
云舒不语,沈栖流却道:“你怎还惦记这个?方才已然比对过,这绣婆不也是你请来的?”
“东西只要经了人手便说不清了,众目睽睽之下方能消我心头疑虑。”
“别得寸进尺!弟妹虚弱的很,没功夫陪你玩……”
“罢了,大哥。”云舒一边由府医诊脉一边道:“三两针线舒儿还挑得动,只是如此尚有我刻意一反以往针线习惯之嫌,大嫂怕是更不肯了。”
“弟妹,你无需理会她……”
“那依弟妹有何良方?”
云舒含着一汪水漾的杏眼,浅笑安然:“这个不难,府中的奉仙堂存有我亲手为父亲制作祈福用的经幡,上头一针一线皆有神佛护佑,断断做不了假,大嫂若觉可行,命人取一片下来也不难。”
姚溪见她泰然自若,主动提议莫不是早有准备?不……云舒向来都是逞的口舌之能,她越是若无其事往往越说明她心虚。
想了一会儿,她还是命人去取了。
“好了,府医也诊的差不多了,是时候有结论了吧?”颜景泽催他。
那老头作揖道:“是,老朽已有结论。”
“那便快说来听听!”
“是公主……老朽诊脉,发觉少夫人的体内有数缕气血横冲直撞般交错攒动,是而不久前便会耐受不了引发燥气破体而出,也就是口吐鲜血。”
颜景泽微微点了点头:“不错,原因呢?”
“桃仁,红花,川穹,香附,益母草,当归,白芍,首乌,丹参等药材煎煮至小碗,服用时淬烫酒饮尽,体内即刻气血翻滚,偶有腹痛更多伴随的是精神上的萎靡。”
“府医说的这般详细,想必也知晓此方所治之症,少夫人宁愿夜不归宿也要向在下讨要的烈性药方,究竟是何物?”
明知故问,分明就是说给姚溪听的。
府医看了看姚溪,微有避忌:“公主,此方乃是宫中女子隐晦相传的催孕之方,用者可大大提高受孕几率颇为灵验,但……这方子药性太烈,对身子大有损害,所以必要绝对静养才可耐受。”
“你……竟然真的……”
姚溪似还不肯信云舒能做到如此地步,难道她真的看重沈栖迟胜过自己的安危了吗?
“承蒙夫君不嫌弃,舒儿却福薄无子。舒儿糊涂行此举终是伤了身子,往后,怕是少不得要纳几位妹妹进来了。”
“我不信……不信你会毫不动容!”姚溪突然无比厌恶她理所应当的嘴脸,因为这越发衬得她肚量狭隘,“你若真爱他,又岂能容忍他与别的女人恩爱生子?”
她不能容忍!她当然不能容忍!可她更不能容忍的是任由自己陷进去,连一些美好到可怜的回忆也都被背叛占据。
她若身处姚溪这个位置,又何尝会受如此折磨?如今欺骗他已成定局,她能做的只是尽量成全他的忠孝节义,于子嗣上……至少能有人为他开枝散叶。
这样,即便往后逼不得已劳燕分飞,他也能为了自己的孩子,好好活下去吧。
所以她依旧笑得温婉贤淑:“大嫂是公主,应该比舒儿更懂家族女子所肩负的责任,爱浓情深固然不舍,但夫家的荣辱兴衰更为重要,门楣宗室得以延续刻不容缓,舒儿再不肯也不敢任性。”
“舒儿是难得的识大体,稳重且贤良,这番话若能给那混小子听到,也不至于误会你了。”沈安士的眼中满是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