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瀛当即又将婢女屏退,道:“那又如何?”
“臣妇敢问殿下,从渃儿出生至今,您有无抱过他一次?”
他十分爽利的答:“府中乳母保姆成堆,何需本殿来费心。”
也猜到是这个答案,所以她更不痛快:“正妃看上去也不是会日夜将渃儿搂在怀中疼爱的女子,臣妇不禁疑惑,这孩子究竟是不是您亲生。”
“夫人是在明知故问吗?”
“当然不是,臣妇只是不明白,哪有父母这样严厉对待亲子的?”
姚瀛略带讽意的笑:“本殿已说过,做得皇家子孙便与寻常婴孩再无不同,渃儿做了我姚瀛的儿子,这便是他的宿命。”
“从前入主东宫,是宿命,如今又怎么说?”
“怎的,夫人也知道……”云舒的粉颜如暮,上头是对他不满,何尝不是另一种在意,这令他感到莫名的欢意。
“舒儿,凡事不宜强求,殿下教子自有分寸,你莫要扰了他的心思。”沈栖迟随上揽住云舒,连同小儿一并收进了怀。
许是见沈栖迟生得英俊,眉眼娇艳胜似女子,小儿意外面生依眷,小手去攥他的朝服,身子也笨笨倾去,“渃儿……抱……”
沈栖迟顿拙,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姚瀛不明赞许与否,话音凉凉的:“这孩子不仅喜欢沈夫人,也很喜欢你啊。”
敢情这孩子是个以貌取人的主?
小儿的腿开始不安分,在云舒怀里攒动,“哎……渃儿……”沈栖迟心泛悸动,从未品过如此欣欣之感,“小皇子是殿下的孩子,理应是最喜欢您的。”
“渃儿……”
云舒顺应小儿意愿,叫沈栖迟将他稳稳抱过。
再看姚瀛,并未因亲他疏己而不悦妒恨,相比苏氏那狭隘的心胸,便是天大的异处。
“小皇子……”沈栖迟用宠云舒那般磁性柔情的嗓音轻唤,生涩而稳当的怀抱,是姚瀛没能在自己身上看到的。
而云舒面上的愉慰笑容,是为人妻的幸福与为人母的慈爱交织比拟而得的。
如斯景致,像极了最平凡的一家三口,可这却是云舒最追求向往的日子啊。
至此,他才明白他逊色沈栖迟的地方,从来不是容貌年岁,身份地位,而是一份乱世中的安定。
小儿咯咯笑开,对着沈栖迟如画的侧颜,亲个不止,“渃儿……要抱……”
姚瀛虽不恼,沈栖迟也不敢太过,略抱抱便将小儿还给婢女,“小皇子十分聪颖可爱,殿下好福气。”
“这样的福气,人人都能有,可沈大人的好福气……却是任何人都求不来的。”
“……”
“告辞。”姚瀛扫过夫妻二人蕴涵羞赧的面容,负手离去。
沈栖迟作揖恭送,转而又想到什么,在其背后道:“殿下,万望保重!”
他在前头止步,仅偏面少许,看不出情绪:“当然,大皇兄纳妃那日,本殿再抱渃儿来。”
“是。”
走出二人视线,姚瀛忽然停下脚步。
“殿下?”
他回身,姚渃在婢女怀中还算安静,他宽袖微抬,双手凑过去,“把渃儿给我。”
婢女即刻惊诧,“殿下您……”
“给我。”他依旧不别喜怒,只是手上的动作带上了他一贯的强势。
小儿扁着嘴,被生父怀抱竟还没有在沈栖迟手中来得坦然活泼。
“渃儿,不喜欢父王抱吗。”
一张冷曦惯洗的俊朗容貌,在小儿胖胖的小手怯怯触到时,明显怔了怔。
他也仅是揣测,姚渃不与他亲近,也许还跟他这张天性硬朗不欢的脸面有关系。
偏于雅秀的弧度淡淡划过他的嘴角,婢女见到自家殿下万年难得一见的笑容。
这笑似有感染力,小儿得见也随之轻轻笑呼:“渃儿……饿了……渃儿要抱……”
姚瀛将小儿抱得更紧,转眸又对婢女沉沉:“看什么,还不快走。”
“是是……”
血脉相连的感觉,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体会。
……
当夜大理寺不太平了。
方曦被刑部叫去赴宴装聋作哑,姚瀛则顺利找到被关押刘智兄妹,通了口供。
玉岐一事,至此已与他没有大的联系。
出了囚牢数米,便遇颜景泽。
“颜大人。”
在此遇见他并不奇怪,如果不是他,那便该是他那风流成性的五皇弟了。
“王爷晚上好。”颜景泽只身前来,身后并无一人跟随。
“王爷?”
“极少能与王爷私下会面,然这一见便是带着喜的,甚好。”
“颜大人在与本殿玩笑吗?有话不妨直说。”姚瀛挥退身后仆从,让他们去外头等候。
仆从略过颜景泽,微含敌意仿佛是在警告他别妄想对姚瀛不利。
颜景泽同以浅笑回之。
“在下这样称呼您,是有缘由的,五殿下听闻王爷受招,心中愉悦,特命在下将这份喜悦回敬给您。”他从素白的袖中取出一卷明黄布诏,“殿下卧榻亲手书的诏书,还请王爷笑纳。”
姚瀛眉头堆叠,“五皇弟是何意?”皇子何来书诏之权利?
僭越,赤果果的僭越逼宫。
所以他并没有接下:“大人也任他病中胡闹不成?”
“王爷误会了,殿下并无嘲讽之意,具体情由您打开诏书一阅便知。”说着又将其向他凑了凑。
姚瀛将信将疑,还是拿了,不想打开览毕,面色巨变。
不是震怒,而是……
“五皇弟不怕本殿狮子大开口么?”姚瀛捏紧诏书的卷轴,素色的布绢上只字没有,唯有一方宝玺拓下的朱印。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八个字是皇权最高的标记,无论前头书写什么,都能被轻易兑现。
姚澈授意如此,已然表示了巨大的诚意。
颜景泽闻言显露轻慢:“王爷会吗?”
“退位让贤,唯我独尊,这难道不是五皇弟最忌惮的?”
没等颜景泽开口,他又径自否决己言:“难为五皇弟一片真诚,本殿既已允他一枚调兵符节,又岂还会在这玩意上做文章。”
顿了一下,他又道:“姚汜如何?”
“王爷放心,如他那般没有头脑的皇嗣,无需磨掉天子重视,他自己便会送他自己上路的……”
“以防万一,必要的应对措施可有准备?”
“那是自然的,王爷既已集了多桩罪行在她身了,也不差再多一条,在下只可怜幼子无辜,怕是一出生便……”
“本殿自有打算。”
颜景泽见他面色转阴,改口:“殿下的意思是……临安封地无数,王爷若想要,便是尽数划予您都无碍。”
“太贪心的人五皇弟又怎会放心信任呢?何为适可而止,本王还懂。”
听他自称也变了,颜景泽知道此行目的已然达到。